唐壹经常去柴清源的店里买书，两人结成了忘年交。唐壹有事常去找柴清源商量，不会的题目也会向他请教——那是初中时候，那时唐壹还有点积极性，上了高中，功课基本荒废，哪还有什么问题？除了问题，没有问题。
因为下雨，店内没有生意。柴清源正坐在柜子前看书，见唐壹来了便把书放下，想继续说说上次和他讨论的那本书。唐壹抢险说，柴叔，我遇到了点麻烦。
柴清源哦了一声，叫唐壹说来听听。
唐壹说：“那天英语课，我和后排的同学玩闹，最后把我弄地上去了。英语老师走过来，踢了我一脚，我站起来，说，关你屌事啊，草。她说我骂她，扇我两耳光，扔了课，自个儿回办公室去了。后来同一办公室的年级主任——也是我的政治老师，他认识我的，叫朱西月。朱西月过来把我带到办公室里，要我写下事情经过。态度恶劣，相当野蛮。下午去学校，班主任训了我一顿。后来刘小绿——就那英语老师，找到我，要我第二天英语课预备铃的时候，在讲台前，当全班同学面给她道歉，然后她当全班同学面表个态，表示原谅。我心想，这歉不能道，决定第二天早上请假——”
柴清源冷笑一声，插嘴说，歉当然是不能道的，哼。
唐壹说：“哦，这道歉里还有文章：我有两句对不起，一是不该骂她——我不认为我是在骂她。好吧，当我是骂她，这个先放下——二是给全班同学道个歉，英语课因我而终止，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柴清源问唐壹，英语老师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具体的时间唐壹并不知晓，不过他在办公室里写事发经过时曾看过办公室里的钟：十一点二十五分。十一点五十下课。
柴清源不悦，“那给班里同学道歉的，为何只你一人？新闻里不是老看到么某某某老师带病上课怎样怎样怎样，她打了学生两耳光又不是学生打她两耳光，她凭什么不能上课？退一万步，就当你是骂她了——你是生气说话带字眼习惯了——她心里受到了创伤，好，当时在办公室已经十一点二十五了，这时候政治老师安慰她两句还不够？我想教政治的定不会嘴短。非得玉皇大帝下凡请，她才能去上课？还有二十多分钟课呢，笑话。她就是——老教师了吧？——哦，四十多岁，对，教师几十年在课堂上被一学生吼两句，面子上过不去，装模作样了，这道歉呢，给学生是假——双水高一缺半堂课也不是事。给她道歉倒是真，给她道歉这后面事就多了。”
“你别说，后来课代表来请她去上课，她往椅子上一躺，那口气我真学不来——”
唐壹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把刘小绿当时哎呀哎呀那几声，那动作给学了一遍。“还说什么心情调不过来了不能上课。”
柴清源连连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心情？她当她是大教授呐？男的女的这老师？”
“女的。”
“女的？！你，唐壹，你这一米八，给一四十多岁女老师扇两耳光？你呀！唉，弱人败气，她踢你一脚你‘骂’她一句，你学生她老师高人一等理亏也算了，还扇两耳光，我还以为老师是八尺大汉你打不过哩！”柴清源生气地拍了拍桌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当时也有点懵，两巴掌后，我又吼了句你他妈在打我下试试。”
“吼有屁用，不痛不痒的。唉，认真说，你又不能打她，男人打女人是比被女人打还要丢脸的事。也罢，继续说吧。”
“后来班主任告诉我，经学校讨论，要给我处分。”
“处分？”柴清源眉头皱了皱，他食指弯曲，在桌上点了点。“你继续说。”
“星期二早上发生的事。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告诉我我已经被处分了，具体在下周一公布。”
“班主任还是个老师，对你不错啊。但学校太他妈龌龊了！”柴清源又骂骂咧咧地说。“今儿星期六了，这几天怎么过的？”
“星期三上午我没去学校，下午我去学校，又和班主任聊了聊。我觉得处分这东西背着，不如就此退学——问过班主任，他说如果退学的话，处分就不让我背了。他本人不想让我退学，我说考虑几天，周四周五就不去学校了，周一给他答案。”
“是他先向你透露退学可以不处分的，还是你问他的？”
“我先问的。”
柴清源点了点了，突然笑了：“唐壹，想件事就那么难么？这不是数学题。一件事你要能犹豫上一天，你就能犹豫上一百年。你这几天——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是拿不定主意吧？觉得憋屈是不？”
唐壹点了点头：“我真搞不懂——”
柴清源一摆手，“行啦，那些都是废话，翻来覆去还是废话。你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是正经的，你再把刚才漏掉的再详细地跟我说说。”
唐壹遂从刘小绿停止讲课，班里乱了开始说起，到刘小绿让他滚，再到办室里，详细地跟他说了一遍，说到刘小绿形容她脚尖踢唐壹是‘用脚轻轻碰’时，柴清源拍案而起：“放屁，什么叫用脚轻轻碰？碰是什么，碰是无意识地接触，那叫碰，我走大街上走神了，碰到了别人。用脚主动接触其他东西，那叫踢，踢可以根据程度前面加轻轻或者重重，这没问题，但不可以用碰，她用碰这个字，就温柔得不得了了啊？这是偷换概念！跟我咬文嚼字，她差远呢，要是我，几句话憋死她。还有，她说是轻轻，什么鞋子先不考究，你和同学皮闹，你坐地上，她过来你一脚，这力度到底多大，从你行为也能想到，你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说出那几句话。你是脾气火爆的人吗？不是，你要是，一耳光下来就跟她打起来了，被矮自己一头的女的扇两耳光才憋出那样一句话，也没有攻击行为，说你窝囊都行。那是怎样的一脚把你从地上一下踢起来的？肯定是踢痛你了！按她意思，轻轻踢，你反应会是怎样？估计是觉得上课皮闹被发现了，老师过来警告自己了，蛮不好意思的，灰溜溜坐起来看书。咬文嚼字，在我面前我憋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