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怎么这么红?”
这是顾渝城这几天来第一次面对面的,在我清醒的时间的对话。
这几日我们就没怎么见过面。
用“见”这个字或许有些不够准确,应该说我们很久没有一起说过话了。
顾渝城医院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但即使这样,他依旧每天不管多晚都会回来,只为确认我的安好。
有的时候太晚,他怕打扰我休息,于是便自己在沙发上对付一下。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我醒过来就出门。
长此以往,我们几乎就没说上几句话。
最多的联系就是在电话里,他嘱咐我要按时休息按时吃饭,可他自己的声音里却是掩藏不住的疲惫。
我知道这是他作为一个医生的职责,所以即使我再担心,我也只能支持他。
所以躺在床上享受这人检阅的我,被他的洞察力给深深折服了。
“有这么明显吗?明明都已经冰敷过了。”
顾渝城冷笑一声,“没有什么能逃得过我的法眼。尤其是你的事。快说这次又怎么了?”
我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就是不说话。
那人当然不肯放过我,双臂一用力就扳过了我的身体。
“攸攸。”
“是李阿妈。”
话说到这,顾渝城应该就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果不其然,他就没再追问。
“攸攸,我记得上次我就告诉过你,李阿妈的身体可能支撑不了太久。这是自然规律,每个人命中注定的,我们改变不了。”
“我知道,但是就是、有点难受。”
“你知道我最近为什么这么忙吗?”
顾渝城突然转换了话题,我只能配合的问道,“为什么?”
“前几天新闻报道的大型车祸,好多伤员都送到了我们医院,几乎每个医护人员都奔波在第一线上,与死神抢命。”
我暗暗心惊,的确,只有真正见证过医生抢救时刻的人,才知道他们的身上担的是什么样的责任。
“刚送来的伤患什么样子都有,轻一点的抢救回来了,有的几乎只剩下一口气,我们也无能为力。”
顾渝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回忆起了那时的场景,语气悲凉。
“攸攸,即使是我每天面对生生死死难免有时也颇生感慨,更何况是你呢?”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顾渝城给我讲这事究竟为何。
“当每有一个生命从你眼前溜走的时候,你都恨不能一把抓住他。当了医生这么多年,我永远也忘不了当年第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我手上离开的时候。”
我微微从他的怀里坐起,这也是我第一次听顾渝城提起他的往事。
顾渝城安心的当我的靠枕,手上拨弄着我的头发一边悠悠的说着。
“那是一个不到6岁的小女孩,先天性心脏病。其实她这个年纪的先心,如果控制得当还是有很大可能活得长久的。”
他身体动了动,像是要调换坐姿,但是我知道,这是他紧张的表现。
“那时候是我刚开始主刀的日子,因为之前几台大型手术完成的很好,所以院长就破格给我提拔成了主任。那时的我也正是意气风发,对于这样不算大的手术也没太放在心上。”
“可是就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这个小女孩年纪轻轻就丧了命。”
“手术之前的检查没有做完全,于是在手术的时候打了我们每个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完全没想到以自己的能力会在这样的手术上出现问题,但是当我看到小女孩被蒙上了白布,他们的父母哭得差点晕厥的那一刻,我才知道,生命是禁不起马虎的。”
“攸攸,也许我曾经不懂得生命的涵义,但是如今我尊重每一个生命。”
“我不能保证留住每一个灵魂,但是至少,我要做到问心无愧。”
“攸攸,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李阿妈是去天堂过更好的生活,不再受苦了。”
我一直是被顾渝城圈在怀里的姿势,因为背对着他,顾渝城并不能看到我脸上的表情。
他可能认为我此时是悲痛的,但我却不尽然。
“渝城,我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的确,心里非常难过。”
我将手贴在他的手臂上,慢慢向前摸索着他手的位置。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可是在那之后,你知道我是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
我转过头朝着他灿然一笑道,“我在庆幸,还好我还来得及。”
我知道顾渝城明白我在说什么。
也许我天生就是一个无情的人吧,在我的心里最重要的只要那么几个人。
除了他们的事,我可能会伤心一时,但却永远不可能为他们自伤。
顾渝城紧紧捏着我的手,片刻之后又放开。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凉薄?这么伤心的事我为什么还能生出别的情绪?”
我的话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
顾渝城二话不说的吻住了我,甚至惩罚的在我唇上咬了一口。
“我也很庆幸。”
“你庆幸什么?”我不无疑惑的问着。
“我在庆幸你是一个凉薄的人。如若不然,我会更加担心的。”
我轻轻推开他,有些不满的说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人很讨厌吗?”
“一个人只要对她在乎的人好就够了,其他的人我们只要尽心就好。”
“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开解人的。”
顾渝城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我们左右不了别人的命数,就只能不让自己后悔了。”
“没想到顾大院长和我一样,这么自私。也不知道听了你这番论调的人还会不会信任你的医术。”
“我的医术没有问题,我的人更没有问题。如果我见到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伤心很久的话,那么我也活不太长了。”
“呸呸呸,哪有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自从在生死大门前转了一圈之后,我对于这样的字眼就很是避讳。
顾渝城赶忙赔笑,手上微微一用力就将我重新拉回了他的怀里。
“攸攸,我很开心,我是被你放在心上的。”
我身体募地一顿,半晌偏过头缓缓的靠在他的肩上。
是啊,这样凉薄的我们,偏偏将彼此放在了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