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涩的笑了笑，低着头不答话。
其实现在想想，失明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至少看不见那样让我愧疚的目光了。
而且，我发现自己的听觉好了很多。
我听见父亲微微有些紊乱的呼吸，和颤抖的声线说道，“渝城，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这里有我们照看。”
顾渝城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直到我投给他一个担心的“目光”，他这才答应了一声。
母亲用她的指腹轻轻在我眼眶附近抚摸着，通过手指我便能体会出她此时有多么心疼。
“妈妈，我没事的。”
“傻孩子，妈妈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父亲刚刚和顾渝城一起出去了，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别担心，医生说攸攸的失明只是暂时性的。”
母亲的声音因为激动变得有些尖锐，“是真的吗！那攸攸需要多久才能康复呢？”
父亲沉吟片刻，“这个医生也说不好，只说是攸攸的头部有淤血，用药物把淤血冲散了，攸攸就好了。”
“听见了吗攸攸，你会好起来的！”
我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嗯，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说完，我微敛笑意问着母亲，“妈，顾渝城他，是怎么回事？”
母亲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受伤了，伤得很重，是去接你的前一天才出院的。”
我紧张的握住了母亲的手，“他怎么会受伤？！”
“他从你那里回来之后，就说要好好重新整顿一下医院人员的安排。我们只当他是因为这次的大型手术，谁知他竟是找到了你！”
我感到母亲被我握住的手加大了力气。
“那次手术虽然很成功，但是最后却是因为一个小护士的疏漏，让渝城辛苦了几天的结果付之东流。那人的儿子知道了，提着刀就奔着小护士过来了，渝城见状给挡下了，谁知道那人竟红了眼一下子给了渝城一刀。”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腹部的刀口非常深，几乎刺穿了整个胃部。渝城一个星期左右才真正的清醒。然后没过几天你就出事了。”
我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机，所以在我没联系上他的这几天里，他竟是这样昏迷不醒的吗？
刚才是因为抱着我的时候，我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伤口，这才导致他伤口裂开了吧！
这个傻子，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说！
从我醒来以后这么久，他忍着疼陪我说了这么多的话，他该有多难受！
“母亲，我想去看看他。”
“不行。你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你怎么去看他？再说了，他要是看见你在，更安不下心来休息了。”
我紧抿着唇，不肯妥协的执着“望”着母亲。
母亲松了口，“顾渝城照顾你这一个月来，几乎就没怎么合过眼，他很累了，休息一下也未尝不是好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养好身体，这样不至于你们两个都倒下了，他也不需要为你忧心是不是？”
“母亲，那你帮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的。渝城这孩子，为你吃了不少的苦，你可别再伤人家的心了。”
我垂眸一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母亲，念怡怎么样了？”
“这丫头啊，也是争气。刚一毕业就进了我们两家的公司，给顾家老大当了助理。创下了不少的业绩，几乎是他的左膀右臂了。”
我的声音里不由自主的也染上了几分喜悦，“是嘛，念怡这丫头我一直都很看好她，总算是没让我失望。”
母亲听了我这话反而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犹豫着问道，“攸攸，你真的不介意了吗？”
“妈，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该放下的事应该放下了。”
我冲着母亲宽慰的笑笑，“和顾渝城重逢的时候，我承认我的心里还是有一个疙瘩。就像我跟您说过的，这不是大不大度的问题，我跟念怡从小就像亲生姐妹一样亲密，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三个人之间多少都会有些隔阂。”
我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继续说道，“可是这次我经历了一次生死大关之后，我逐渐想通了。其实哪有那么复杂，只不过是我要求的太完美罢了。我和顾渝城彼此深爱着，蹉跎了六年多，这是何必呢。”
“现在想想，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了。”
母亲一直没有打断我，听我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说着，然后她抹了抹我脸上的泪痕，柔声说道。
“想明白就好。今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父亲见我们太过肉麻，一早就躲到了门外，一开门见到母亲又哭着抱紧了我，以为我们又出了什么事。
“你进来干嘛？”
“刚才顾家那边来了电话，他们知道了攸攸醒过来的消息，一会就过来。”
我有些拘谨，“顾伯伯他们也要来啊，会不会太麻烦了。”
母亲嗤笑一声，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尖，“想什么呢，几年不见和你顾伯伯一家反而生疏了？先不说你从小就是顾家认定的媳妇，单瞧着他们对于顾然的喜爱程度，就是我们都是比不上的。”
“谁说的，我也很喜欢然然啊！”父亲不服气的插嘴。
“你闭嘴，我这是安慰攸攸呢，你看不出来吗？谁说我不喜欢然然了！然然回来第一个叫的是外婆，又不是外公，你得意个什么劲！”
父亲果然老实的噤了声。
我噗地一下笑了出声，“父亲过了这么多年，果然也还是老样子啊。”
“你别理他，你父亲总是这么不识抬举。”
“不，我的意思是，父亲还是这么怕您啊。”
父亲一听这话急急的辩驳道，“这不是怕，这是尊重，尊重知道吗！”
我听着父母又开始新一轮的斗嘴，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幸福安心的微笑。
天知道，我在那六年里，在略显清冷的家中，有多么想念这样的斗嘴声。
甚至有时候我会回忆起小时候因为犯了错被父亲骂，却被母亲护着，然后父亲便不敢再训斥我的样子。
当然，最想念的还是那个人。
顾渝城，我在心底默念着。
我们都快点好起来，然后安稳的幸福的一直生活下去。
然后等我们都老了，就像父母一样吵吵架斗斗嘴，看着孩子……
这时我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即使是我在孤独的六年里，构想的生活的样子，也从来没有缺少过顾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