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王阿姨正歪靠在外间沙发上睡觉,听见开门的声音又坐了起来,不好意思的说昨儿晚上没睡,中午回去买菜收拾烂摊子又熬粥,这会儿有点犯困,不过她进去看了好几次,曾佳一直在睡觉。苏立文让王阿姨晚上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白天再过来,今晚上她留下来陪夜。
从早上洗过胃就一直没吃东西的曾佳,一直处于睡眠状态,醒来也不肯吃东西,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苏立文悄悄抬头看了看,上面什么也没有。她偷偷用微信问吴大夫曾佳不会是得抑郁症了吧,吴大夫说她这种叫自我催眠疗法,相当于冬眠了,等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会醒过来。
夜里凉,苏立文找护士要了一床被子,来送被子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白白胖胖的小护工,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长得很讨喜,她比划着手语告诉苏立文,自己不会说话,但能听。小护工帮苏立文把沙发床铺垫好,还把被子尾部掖进去一截,做事十分细心温柔。
苏立文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小护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护工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小本本的罗圈上还用麻绳绑了一支铅笔,她写了三个字:苏小梅。
“咱俩是本家呢。”苏立文读着小本本上的字,笑着说:“我叫苏立文。”
小梅用手语比划了“姐姐”两个字,苏立文没看懂,小梅就写在本子上。
苏立文拉着小梅一起坐在沙发床上,小心翼翼问她:“你是天生不会说话还是后天造成的?”
小梅:天生的,生下来就不能说话,医生说我天生声带发育不全,但耳朵没问题。
“你多大了?是哪儿人?”
小梅:已经二十了,浙江人,不过是在北京出生的。
“我们是老乡呢,真有缘,我也是从浙江来的,你父母呢?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来北京打工?”
小梅:我没有父母,刚出生就被抛弃在医院门口的垃圾桶旁边,是做护工的养母收养了我,独自把我抚养长大的,养母两个月前去世了,她让我来北京找亲生的父母……
苏立文问不下去了,她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到小梅的小本本上说:“以后有事需要帮忙就来找我,啊?”
小梅重重点点头,手语比划了一句:谢谢。这个苏立文看懂了,电视剧里有演过,她知道意思。
第二天早上苏立文刚起来,小梅就进来帮忙收拾房间打扫卫生,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茶几上还放了一碗白粥和两个茶鸡蛋,旁边留了一张纸条,原来是小梅自己熬的粥煮的茶鸡蛋,让苏立文放心吃。苏立文剥开鸡蛋咬了一口,再喝一口粥,发现茶鸡蛋有一股龙井茶的清香,粥很香甜浓稠,喝到胃里,又暖又酥的感觉真好。
临走去上班前苏立文本想找小梅道个谢,护士说她已经下班回家了,晚上再回来上夜班。回家先洗澡换了一身衣服再叫了一辆车去赵律师的事务所。
赵律师的事务所在CBD的另外一栋写字楼,真正的黄金地段,即使在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中心地带,这栋造型独特,寓意芝麻开花节节高的写字楼还是十分显眼,这里的租金比苏立文她们那边还要贵一倍。
在楼下大堂等电梯的时候,苏立文身旁站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姑娘。三月天还没回暖,今天又刮起了大北风,呼啸凌冽的寒风刮到人脸上跟刀割似的疼,这姑娘却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风衣,腰间的带子绑得紧紧的,显得腰身很细,腿上穿一双高跟短靴,深黑色的紧身牛仔裤,脸蛋冻得通红,上下排牙齿咯咯打架,一头秀发又长又黑,可惜被北风吹得像鸡窝草。她从包里拿出一支小梳子,对着电梯的镜门开始梳理起来。进了电梯后,她又侧身对着四面都是镜子的电梯左照右照,直到满意了才把梳子放进包里,等她出了电梯苏立文才敢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她身上的香水味有点太刺鼻了。
这姑娘叫吴佳佳,她在这栋写字楼里的一家影视制作公司工作,苏立文不知道的是她们的缘分是从这时候开始的,有时候擦肩而过的人可能就是下一个路口伴你同行的那个人。
赵律师是个很懂享受的大律师,业务做得大,声名在外,但为人却十分低调,一个人的品味从他日常使用的物什中便能知晓一二,没有看得见的品牌记号,更加没有张扬的富丽堂皇,有的就是从细节中透露出来的奢华品质。
苏立文坐在赵律师办公室外间的等候区,赵律师开完会推门出来,客气的上前跟苏立文握了握手,把她引进办公室内的会客区,这里视野良好,望出去没有别的楼阻挡,不奇怪,这是顶层,比周边所有的楼都要高,占据了最佳的地理位置。
“苏小姐喝什么?咖啡、茶、还是矿泉水?”赵律师这个习惯比较像老外,一上来先问人喝什么。
“矿泉水吧,谢谢。”苏立文虽然在国外生活过,但没有喝咖啡的习惯,茶也很少喝。
赵律师让秘书端进来一杯咖啡和一瓶巴黎水,亲手把带气的水倒进水晶玻璃杯,递给苏立文,“我记得你喜欢喝带气儿的水。”
苏立文意外赵律师的记性如此之好,其实她只来过一次,“嗯,口感比较新鲜。”
“是这样的,”赵律师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百花胡同的业主突发疾病住院了。”
“严重吗?”苏立文从没见过这位业主,她跟业主沟通设计方案都是通过赵律师,而且基本都是通过电话和邮件。
“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他的家人正从国外赶回来。”赵律师啜了一口咖啡,“所以,这个项目得先放一放……”
“工程的硬装部分已经完成了,也就差最后的家具软装布置了……”苏立文心里有些失落,这个项目是她亲自动手设计改造的,施工也是她自己监理的,因为离她住的地方近,几乎每天都会抽时间过去看看,有哪里做的不到位了立刻叫工人修正,她有多喜欢这个小院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知道,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费了那么多心血。这个小院业主原本是打算拿来自住的,现在不知道他的家人打算作何处理,我也在等通知。不过,您放心,尾款我一定会按时结算给你们的。”
“……那,好吧,回头我让助理把工程报价重新统计一下再发给您。”苏立文站起来,“我就不多打扰了,再见!”
赵律师也站起来跟苏立文握了握手,“再见,苏小姐!”
从赵律师的办公室出来后,苏立文走路回到自己的事务所,推开办公室门一看,米勒正坐在里面,她以为自己走错房间了,看看门口的名牌,是她的办公室没错。
“你在等我?”苏立文虽然心里不痛快,但面上没有任何表露。
“是的,”米勒站起来“我等了你有一会儿了,你上午一直没来上班。”
苏立文挑了挑眉:“我去见客户了,你要是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让助理通知我。”她把大衣挎包放进衣柜,“找我有什么事?”
“我需要目前正在施工的和即将施工的所有工程项目的详细资料。”米勒像是真的为这点小事特意等她回来似的。
苏立文按了电话的内线键,对着免提说:“晓峰,你把所有项目的资料整理一下,打印出来拿到米勒先生的办公室里去。”然后抬头看着米勒的眼睛说:“以后这些小事直接吩咐助理去做就行,不必等我回来这么麻烦。”
米勒点点头,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神色复杂的看了苏立文一眼,语气僵硬的说了声谢谢,出去了。
没一会儿,晓峰进来了,鬼头鬼脑的朝米勒的办公室方向看了看,义愤填膺的说:“苏姐,他什么意思啊?查你岗吗?”
苏立文没接话。
晓峰见苏立文没反应,有些无趣,自己找台阶下:“要是没别的什么事儿,我就……先出去了?”
“等一下。”苏立文喊住已经走到门口的晓峰。
晓峰以为有什么好事,堆起一脸笑容:“哎~”
“……你的咖啡馆平面图呢?我怎么没看到?”
晓峰的脸迅速的垮塌下来,磕磕巴巴说:“马,马上就,就好。”说完飞快闪人,生怕被苏立文训斥。
电话响起,苏立文看了一眼,接起来:“喂,小王,你找我有事?”
“姐,我昨天发了好多房源信息到您微信,您看了吗?”电话那头是中介小王。
苏立文用两只手指捏了捏鼻子的山根,有些疲惫的说:“忘了……我等下看。”
“哎,您赶紧看,现在又出新政策了,通州也马上要限购了,房价涨得厉害……”一口京片子的小王语气里满是焦虑。
“好的,我看了马上回你。”苏立文挂断电话,打开微信,翻看小王发给她的房源图片,房子大都在通州和隶属河北省的燕郊,基本都是新建的小区,环境优美,绿化丰盈,平面格局开阔,每平米的均价跟北京五环内的房子比起来那简直就等于是充话费送的一样,唯一的问题就是交通不够便利,周边生活配套设施也不够完善。
苏立文给小王发去一条微信:还有没有别的房源,比如五环内的?
小王回:根据您给的价位和面积,只有燕郊通州能满足您的要求。姐,您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过去看看房子?
苏立文翻了翻电脑里的行事日历,回:等周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