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急转直下,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盘龙庄大门前,冲在最前的一名警察站在停车场持枪戒备,防止孙铭志夺车逃亡。然而孙铭志出乎意外地看都没看车子一眼,而是沿着公路笔直朝着大坝方向跑去。
谢队长和其它警察紧追其后,眼看就快要追上的时候,孙铭志的行动再一次出乎他们意料。他并没有继续沿着公路方向逃离龙栖村,反而向左转弯跑上了大坝,随即停了下来。难道他心知已经插翼难飞,决定放弃抵抗了吗?
“我有炸弹!你们不要跟过来!我再说一次,我有炸弹!你们不准再靠近大坝一步!否则我立即引爆炸弹!”
孙铭志转过身面对警察大喊道,同时右手从外套的贴身内袋中拿出一个看似遥控器的物体。
“大坝对面已经有警察包围了!你已经无处可逃!不要再做无谓的恐吓了!放下手中的东西然后投降自首吧!”蔡珏口中这么喊道,却示意谢队长停下了脚步,同时用对讲机低声吩咐守在对岸的警察同样不要轻举妄动。
“无谓的恐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知道我在这一年时间可是有无数机会进出大坝内部,安装几个炸弹根本不在话下。准确的说是6个,虽然数量不多,但全都在大坝结构要害处,足够将整个大坝彻底摧毁。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现在就引爆一个给你瞧瞧。”
孙铭志边说边摇晃着手中紧握的遥控器。警察们立刻举枪指向孙铭志,高度戒备,只待一声令下立刻发射。
“孙铭志!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们会立刻开枪!你现在身在水坝之上,如果引爆炸弹,你也自身难保。说!你到底想怎样?提出你的条件,我们会酌情考虑!”
孙铭志微笑不语,同时不断左右摆动身体,令警察难以瞄准。直至他瞧见欧扬等人这时匆匆赶到,才招手示意欧扬走近,对他说道:“虽然你看穿了我的所有计划,但你还是没能看穿我的演技,要骗倒你这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伙子还是不难吧。”
欧扬紧皱着眉。“又不是奥斯卡颁奖典礼。这种比拼一点意义都没有!就算你赢了又怎么样?”
孙铭志没回答,转而又对敖有男说:“对不起。我这样的哥哥说的话可能很没说服力。虽然我的人生到此为止了,但你的人生还长,你要坚强活下去。还有,你一定要找到我们的父亲,让他重见天日,入土为安。”
“我知道!我一定会做到的!你快回来!不要做傻事啊!哥!”敖有男哽咽着大喊道。
敖有男一声声嘶力竭的“哥”有一瞬间打动了孙铭志,他几乎要垂下了高举遥控器的手,但片刻后他再度回复坚毅的神情,对欧扬说:“我刚才输给了你的觉悟。现在,我也该展示一下我的觉悟了。”
“等等!”欧扬察觉孙铭志神色有异,立刻高喊道:“我已经看穿你的演技了。你根本不是一个贪财的小人,你杀死夏冰也不是为了独吞敖有富的赃款,而是因为她无意在水坝内部发现了你埋藏的炸弹,所以你不得不杀人灭口。我说的对吗?”
“哦?何以见得?”
“因为如果像你所说,是她主动带你前来查看赃款,根本没有必要将大坝两侧的铁门都打开。就是由于同时打开了两扇门,才会发生第二次龙泣,导致跌落在大坝底部的夏冰尸体被当场发现,你也被困大坝之下的窘境,这种蹩脚计划实在不像是你预先计划好的。”
“实情应该是你们并不知道对方的行动,各自从两边潜入维修通道,无意中令两扇门处于同时开启的状态,导致龙泣的出现,而你们这才发现了对方的存在,于是你就先下手为强,将夏冰灭口了。是不是?”
“Bingo!你简直就像在现场看见了一样。不过那又如何,就算让你继续拖延时间……”
孙铭志话刚说到一半,“砰!”的一声枪响,孙铭志右肩膀如触电般剧烈一震。蔡珏利用孙铭志与欧扬对话时注意力被转移,身体静止不同的瞬息破绽,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下一秒又是“砰!”,第二声响起。
孙铭志低头看着自己腹部,一朵血红色的鲜花正在徐徐绽放。然而,孙铭志强悍的意志力超越了蔡珏设想,他咬着牙用无碍的左手按下了遥控器的起爆键。
这一瞬间,世界仿佛定格了一般。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吸走了,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就连众人脚下的地面也仿佛害怕似的颤抖不停,令人几乎站不稳。
孙铭志脚下一软,半跪在地上,生命力随着身上两朵血色玫瑰的盛放而迅速流逝。但他仍顽强地抬起头,凝望着敖有男,半张的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伴随着从地底传来的低沉轰鸣,他脚下的地面倏忽裂开了一条口子,犹如一张黑漆漆的巨口。孙铭志的身形晃了一下,转瞬间就消失在众人面前,就像被某个张开大口的怪物给吞噬了。
“哥!”敖有男撕心裂肺的哭号打破了最后的沉默封印,大坝的裂缝犹如有生命一般以肉眼可见的惊人速度往各个方向伸展、蔓延,细小的水丝就像某种怪物的触手从各个崩裂的角落探了出来。脚下的震动愈发强烈,众人已经无法稳住身形。
“糟了!别发愣啊!立刻开启防洪警报,通知沿岸和下游居民紧急疏散!快去!”蔡珏再次率先反应过来,迅速向谢队长发号施令。他随后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喂!市三防总指挥部吗?我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蔡珏。有紧急情况!”
尖锐的警报声响个不停。蔡珏和谢队长来回奔走,与随后赶到的消防队一起组织抢险救灾、疏散群众。抢险队接连向大坝裂缝中投掷沙包和石块,然而由于旧仓库已损毁,新仓库又尚未建成,抢险物资短缺,抢险队有如精卫填海,根本无法阻止大坝裂缝的迅速扩大。
蔡珏灵机一动,把度假村工程队的水泥搅拌车调了过来,直接往裂缝处倒入水泥,虽然无法遏制大坝坍塌的命运,但哪怕为下游疏散民众争取多一分一秒也好。
欧扬等人同样被蔡珏疏散到警戒线范围之外,他们只能站在盘龙庄大门前的斜坡上,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那份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如同孙铭志留下的最恶毒的诅咒,侵蚀着他们的精神,令他们虚弱脱力。
随着时间无情地流逝,大坝的裂痕越来越大,渗漏的水丝越变越粗。忽然有人高呼:“快撤!撑不住了!所有人快撤!”
欧扬用颤抖着的手拨通了度假村包工头的电话。“我是欧扬,你知道我是谁吧?……那就好。我只有一个命令,把度假村的上游水闸打开,下游水闸关闭,然后你带领所有工人撤离到高地,距离度假村越远越好。机器设备什么的都不要管,也不要问为什么,只管照做,所有责任我来负!立刻去!时间不多了!”
欧扬话音刚落,“瓮”的一声巨响之中,坝体轰然坍塌,汹涌的湖水在水库断面形成一座巨大的瀑布倾泻流下。
片刻之间,从山谷之间传来高亢嘹亮的啸声,转瞬盖过了刺耳的警报声。
“龙泣!是龙泣!”下方传来不知道是何人的惊呼声。
奔腾的水流加上高亢的龙泣,宛若是千百年来沉睡于盘龙谷的那条传说中的巨龙再度复苏了。巨龙带着所向披靡的骇人声势顺着蜿蜒的峡谷呼啸而下,凡是所经之处,一切事物无不被其无情地吞噬殆尽。苏醒的龙神震怒了!
刘川光这时才恍然大悟,明白方才欧扬那通电话的用意。“欧扬,你刚才在干什么?你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吗?”
欧扬惨笑道。“当然知道。整个度假村所在的河滩地都会被洪水淹没吧。反正水库溃坝,度假村已不可能保全,倒不如物尽其用,把这块洼地用来分流蓄水,就算杯水车薪,至少也能稍微缓冲一下洪水对下游的破坏力。”
刘川光无言以对。对于此刻束手无策的他们来说,尽管微不足道,但或许是他们最后唯一能做的些微反抗。假如在此刻彻底放弃挣扎,放弃希望,那么心中的无力感必定会将他们彻底碾碎,今后永远也无法再站起来了。
他难以想象事后欧扬会遭受来自于自己家族何等巨大的压力和责难,但他感觉得到欧扬认为正是由于自己不留余地的逼迫,孙铭志才选择走上这条玉石俱焚的绝路,或许欧扬是希望藉此惩罚过于自以为是的自己吧。
救灾工作直到深夜仍在持续,并未因为溃坝而中止。幸亏蔡珏通报及时,西京市三防总指挥部立刻启动全市应急抢险预案,盘龙河下游沿岸居民都得到了及时疏散和安置。
虽然有数十间民房被冲毁,以及十几人受了轻伤,但没有发生人员死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度假村就没那么好运了,整个区域变成一片沼泽汪洋,已经建好的度假别墅被洪水损毁了大半,这个项目只怕要就此彻底废弃了。
孙铭志在警方眼前逃脱并引爆水坝,作为现场指挥的蔡珏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事后市公安局成立了专案调查小组。经过详细调查,认为蔡珏没有疏忽职守的故意行为,孙铭志的行为也难以事先预料防范;而蔡珏最后连开两枪射杀孙铭志,属于危害公共安全的紧急情况,无需追究责任;再加上蔡珏事后及时有效地通报情况并指挥抢险,成功避免了更严重的伤亡灾情出现。最后决定功过相抵,对蔡珏免予行政处分,只要求蔡珏在局内进行内部检讨,年度考核评为不合格,并将此案记录和调查报告纳入个人档案。
此乃后话,刘川光知道这个结果时总算松了一口气。如此从轻处理已经是最理想的情况,只要没有连累蔡珏受处分,就算自己如何被父亲责罚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