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的路上,高领还是觉得不妥,他拉着陆旷说道:“真是胡闹,回头让我爹知道了,咱们几个公然违纪,必要会责罚,我爹他眼里不容砂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说我不说子佼哥不说,小言瑜更不会说,你家高大人是不会知道的,再说了,我们兄弟一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罚当然同受喽!”
言瑜穿着男装一路跟着高领他们几个向城中东北方向走,路上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还是摆一摆,连连被陆旷催促。
最后,言瑜被他们带到了一座楼前,楼门上写着“琉璃阁”三个鎏金大字,门口还有好几个穿着花哨华丽服装的女子招呼客人,有不少客人都往楼内走。
“琉璃阁?这是什么地方,酒楼吗?”言瑜问。
高领和孟子佼双双保持沉默,陆旷解释:“这是邓州城中有名的瓦子,为你设的欢迎宴就是在这里,我们进去吧。”
陆旷刚走到楼前,一位身着暗红色,头戴各种珠花的女人就笑着上前打招呼:“陆爷,你怎么才来,如珮姑娘都准备好好一会儿了,就等您~”看了看陆旷身后跟着几个人,马上改口“们了~”
陆旷说:“凤娘,带路吧。”
“好咧,几位大爷楼上请!”
凤娘边上楼边招呼,“环环,告诉如珮姑娘,陆爷来了!”
言瑜打量着周围,楼内全部是用红色装饰的,连楼梯扶手都是用红布包裹的,很像成亲的礼堂。“领哥哥,这里好像成亲的礼堂啊,红红火火的。”
凤娘接话道:“这位小爷说的对,开门做生意当然是要红红火火的,讨个好彩头,每位来我们这里的客官都能沾点儿喜气回去。看您现在年纪轻轻长得眉清目秀的,将来一定是位俊朗公子!以后可要多多来我们琉璃阁啊!”
说完这话,凤娘被高领用眼神警示闭嘴,凤娘又转头讨好陆旷。
凤娘将人们带至三楼,这一层被陆旷包了场,没有其他闲杂人等。
凤娘走到门前打开房门,招呼了一声如珮,便回神对陆旷说:“一切按照陆爷的要求布置,没有其他吩咐老身就下去了。”
陆旷说:“嗯,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别让闲杂人上来扰了我们雅兴就行。”
“哎,放心,我会让人看守楼梯,不让闲杂人上来。”说完凤娘便下了楼。
陆旷回身对言瑜说:“小言瑜,请进。”
言瑜一早就好奇了,马上走进了屋里。一进内室,“哇”的一声,惊叹了。
这间屋子有半间楼层那么大,最中间搭着一个戏台,戏台顶部一个红色的绸缎球,八条红色的绸缎由绸缎球向八方延伸出去,一直到墙角。戏台中间站着一位身着淡紫琉光广袖留仙裙的女子。
女子见众人走来,便福一福身,“如珮见过几位公子。”音如天籁,沁人心脾。如珮动听的声音成功引得言瑜的注意,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陆旷向言瑜介绍道:“这是如珮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是这个琉璃阁现在最火的头牌,我特意为你安排的。我告诉你,如珮的歌舞最是绝伦,保证你看过流连忘返。”
陆旷滔滔不绝地向言瑜介绍如珮,言瑜也很配合地不时发出“哇”的赞叹,使得高领在一旁不停地咳嗽以引起这两个人的注意。但两人说的正欢,完全没有听到。
孟子佼只得拍拍高领的后背,替他顺顺气,小声说道:“他俩完全没有在意你,别咳了吧,再咳下去,你咳出血估计他俩也听不到。”
“···”高领无语。
言瑜靠近看台上的这位女子,心叹: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吧,不,这才是天上的仙子。
如珮梳着一款当下最流行的灵蛇髻,髻前带着一枚流云发饰,发饰中间镶着一颗翠绿色的珠子。身材玲珑有致,腰间、裙角、手腕和脚腕处都系着小铜铃,赤着脚,一看便知一会儿是要献舞的。女子面带微笑,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娇媚,让人心怜。
看完美人,言瑜不经意瞥到如珮的身后不远处架着一把古色古香的琴。
言瑜顺着七弦琴向左望去,在戏台下左侧并不引人注意的一扇敞开的窗边,一个广袖白袍的身影侧对众人负手而立,不观察真的会忽略他。只见其身型修长,约有六尺,言瑜猜测其是男子,却又奇怪他并未束发,而是任头发披散在两侧。厅堂里衣轻灯暖,唯独这一隅是凭着月光,尤显的清冷卓然,似个不争炎凉的谪仙人。
“这位是柳先生。”如珮见言瑜好奇,便介绍道:“先生通晓音律,琴艺了得,诸位算是有耳福了。”
说话间,再看向那个角落,空空如也,那人已退去幕后。
陆旷对如珮说道:“如珮姑娘,可以开始了。小言瑜,我们去那边坐,还给你准备了很多这里的特色美食呢。”
四人坐到戏台前的长桌后,桌上摆满了各种水果和糕点和蜜饯,看的言瑜口水直流。
言瑜坐在最中间,右手边是高领,左手边是陆旷,孟子佼坐在陆旷的左边。高领和孟子佼不约而同地将放置在两侧的食物挪到了言瑜面前。桌上的好多水果言瑜既没见过更没吃过,她就捡着自己没见过没吃过的拿。
琴声响起,婉转留长,在如珮姑娘开口唱词的瞬间,一声笛声响起,随声附和。
如珮姑娘唱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如珮姑娘人美声音更美,在如珮开口的瞬间,言瑜就不再吃眼前的美食,而是专注地听她唱词。
一曲终了,琴声绕梁,如珮站起来致谢:“刚刚唱的是《凤求凰》,是当年司马相如写给卓文君的,这首词感情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不仅包含了司马相如对卓文君热烈的追求,而且也象征着男女主人公非凡的理想和高尚的旨趣。我很喜欢这首词,今天是陆公子为欢迎言瑜小姐设下的欢迎宴,小女就斗胆拿出献艺了。”
言瑜很感叹:“你唱的真好听。”突然又意识到如珮刚刚叫自己小姐,自己一身男装打扮,怎么会叫自己小姐呢,除非···
言瑜扭头看向陆旷,“旷哥哥,你告诉如珮姑娘我是女孩子了?”
陆旷解释说:“嗯,我告诉她的,如珮姑娘不会出去乱说的,这也是我欣赏她的一点。”
言瑜继续对如珮说:“如珮姑娘,你唱的这么好,再多唱几首吧。”
如珮答应:“那小女子就献丑了。”
如珮下面又唱了几首,在唱到《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的时候,笛声突然有些气息不稳,但很快就又流畅起来。
如珮唱道: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言瑜听出了词里面的悲凉,跟着词一起动容。
高领见到,拍拍言瑜的肩膀,说:“这是前朝南唐后主李煜作的词,当时他被太祖皇帝囚禁着,词风自然是悲凉的。”
唱完这首词后,陆旷便让如珮姑娘表演独舞,而此时,幕后的乐师便走到台上,将琴张于膝上,开指抚琴。
高领注意到那位柳姓乐师,看上去最多应不过而立之年,清俊的脸上不着一丝表情,只是垂眸关注着眼前七根跳动的琴弦,但琴音却似有生命一般,如行云,如流水,旷朗高远如风入松林,细腻空灵若雨点竹梢。便转头对言瑜说:“这个乐师看上去冷冰冰的,抚出的琴声却异常温柔雅正,真不像是一个男子弹出的。”
一桌子的美食被言瑜吃下了了八成,小肚子明显的鼓胀起来,让她连连叫道“好撑好撑。”
高领帮她轻柔着肚子,说:“满桌的食物没有人跟你抢,也不是让你这一时全吃完的,小心得病。”
言瑜今晚上很开心,“不能辜负旷哥哥的美意啊,而且真的很好吃。”
陆旷听到说:“好吃的话改日再给你弄一批来。”
歌舞欣赏完毕,四人准备打道回府,便向如珮姑娘告辞。
“今日有劳如珮姑娘了,改日再来欣赏如珮姑娘的歌舞。”陆旷致谢。
如珮在台上福身,“如珮恭送四位公子小姐。”
言瑜也兴冲冲地道别,走前瞥了一眼站在最后的乐师,依然是冷冰冰的一言不发没有一丝表情,甚至眼睛就没有看过他们几个。
这个人真奇怪,言瑜心想。
被凤娘热情地送出琉璃楼,四人向府邸方向走去。
言瑜一看外面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担心道:“糟了,已经快到子时了,回去太晚会不会被姨娘责怪。”
高领安慰说:“这个时间爹和姨娘估计已经歇下了,一会儿我们悄悄回去不被发现就好了,明日问起就说在集市上转了转,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歇下了。”
言瑜刚走出几步,身后的琉璃阁中便传出阵阵笛声,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好像有人在通过笛声诉说着什么凄美悲凉的故事。
“好像是那个乐师吹的。”言瑜对高领说。
“笛声确实是从三楼飘出的,刚刚见那个乐师也是用笛子为如珮姑娘伴奏。”
“这个乐师···”言瑜欲言又止。
“如何?”高领挑眉问道。
“挺与众不同的。”言瑜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孟子佼说:“那位乐师给人的感觉高冷异常,与这烟花之地确实有格格不入之势,咱们前几次来他也是一言不发只奏乐,改日应该探寻探寻此人的来历。”
“你们经常来这里吗?”言瑜天真地问道。
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三人笑笑,便向府邸方向走去。
此时琉璃阁上,四人口中的那位“乐师”正凭栏而立,信手吹奏着一首节奏轻盈的曲子,而在他身后远远站着的如珮却觉出其中的悲凉。技法足以掩饰偶尔的气息不足,却骗不过如珮。
况且柳宣庭并不是什么“乐师”,以琴娱人本就算是为她破例,而且她今天在后台还听乐鼓队的人抱怨他:他们本来想按照惯例要求他上台前务必把一顶簪了花的幞头戴好,以与他们保持一致,他却理也未理,再有人催促索性把发簪一拔,任由头发披散下来,算作回应。
“外面风冷,先生身体···”如珮说的异常温柔小心。
“无碍。”不等她说完,柳宣庭已息了笛上最后一个音。
“若无事,我便回了。”他轻描淡写的说着,抚了抚下颌上短而疏朗的胡须,转身离去。留下欲语还休的如珮,呆在原地,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