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院中无人后,高领才轻轻呻吟了几声,现在跪着的姿势稍不注意就会碰到刚刚屁股被打地方的伤口,他知道屁股铁定被打开花了,这种黏黏的感觉,估计裤子已经和皮肉粘连上了,一碰就是深入骨髓的疼。
高领龇牙咧嘴地慢慢扭动着,妄图寻找到一个相对不那么疼的姿势。可是每扭动一下,一股钻心的疼就让他脊背发凉,浑身发颤。
高领此时还担心的一个问题是:以后还能不能骑马?
疼,高领不怕,怕的是留下后遗症,那后半辈子就惨了。他扶着腰,慢慢直起腰身,然后抬头望向父亲的房间。房间里依然有烛光闪烁,看来父亲并没有睡下。
高领又望向言瑜的房间,从她进去之后就没有光亮,经过今晚上这一闹,也不知道言瑜怎么样了,会不会被父亲吓到。
高领心说:言瑜如果真被父亲吓到心里就此有了阴影,那他就负责言瑜的后半生,负责到底。不过转念一想,言瑜小时候那么艰难的苦难岁月都度过来了,父亲的这个脾气远比不上金兵的残暴,他还是相信言瑜不会被吓到的。希望她能安心睡着吧,高领心念。
高领就这样在院中跪了一夜,一点儿困意都没有。因为只要他稍微坐下一点儿,就会碰到伤口,伤口的疼痛感袭来,能刺激的他立刻清醒,精神百倍。
天空中刚透出一点儿灰蒙蒙的亮,只听“吱呀”一声,高领就见高建功从房中走了出来,身后的赵氏也跟着一同出来。高领知道,父亲和姨娘恐怕是一夜未眠,衣服都不曾换,或许连床榻都不曾坐一下。
高领见父亲走来,想动一下,但因为跪的时间太长,此时他的膝盖连同下半生都已经麻木了,完全使不上力气。
听到对面门响的声音,倚靠在门边上一夜,不知何时睡着的言瑜马上就醒了。她差点儿就夺眶而出,但还是犹豫了,因为她怕再给高领招来更严厉的惩罚。
高建功走到高领面前,开口问道,但一张口嗓音略带一丝嘶哑。他问道:“小领,你可知错了。”
高领跪在父亲面前,恭敬地答道:“儿子知错。”
“可会再犯?”高建功紧跟着问道。
“不会再犯。”
“如若再犯,我就打断你这双腿,让你当个废人,从此不能再上战场,君无戏言。”
高领坚定地回答:“儿子定不会再让爹失望。”
高建功终于有些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着院外喊道:“李管家,扶小领回房。”
李管家和几个下人早已等候在院外,一听解令,马上走了进来。
李管家其实天还未亮时就已经候在院外,虽然服侍高建功的时间不长,但他以这么多年的经验判断,等天一亮,高建功就会原谅高领。毕竟虎毒不食子,昨晚高领被罚挨板子的时候,高建功表面上很愤怒,但藏在衣袖下面的手已经紧握成了拳。打在高领的身上,但是痛在高建功的心里。
这是惩罚结束了。
言瑜也立刻从屋中飞奔到高领身边,和李管家一起扶起高领。
因为久跪,高领的下半身完全没有了知觉,腿软到根本站不起来。
“领哥哥!”言瑜担心地喊道。
高领竟然笑着对言瑜说道:“我没事,只是腿有些麻,过一会儿就好了。”
言瑜见高领伤成如此,不争气的眼眶又要红了。
高领一看言瑜的表情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连忙制止,在言瑜耳边小声说道:“不要哭啊,你一哭,我爹再罚我怎么办?”
这句话成功阻止了言瑜未流出的眼泪,言瑜深吸一口气,坚强地说道:“我不哭,领哥哥。你还能站起来吗?”
“你再靠近点儿,让我撑一下,就能站起来了。”
言瑜将高领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几乎半抱着高领。再加上李管家的搀扶,高领这才顺利站起来。
牵动了屁股上的伤口,高领秉着一口气,紧咬着牙关,忍下了,豆大的汗珠立刻从额边滑落。
言瑜心疼高领:“领哥哥,你再忍耐一下,我们扶你回屋。”
“我没事。”因为疼痛,高领说话的声调都有些高了。
扶着高领正要离开,高建功突然叫住了李管家,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嘱咐道:“一会儿把这药敷在他的伤口上,敷药前先仔细清理一下伤口。”
李管家接过高建功递过来的药瓶,回道:“是,老爷。”
高领也不忘回头表示感谢:“多谢爹。”
高建功沉吟了一下,说道:“这几日你就在家养伤,待伤好了再回去复命。”
“孩儿遵命。”高领大声回答。
赵氏跟着高领身后,也叮嘱李管家道:“李管家,一会儿给小领准备些饭菜送到屋里,回去先让他喝点儿水。”
李管家一一应答,然后才与言瑜送高领回屋。
时辰不早了,高建功该返回军营驻地。高建功准备回屋,对赵氏说道:“有劳夫人为我梳洗,我一会儿还要回军营。”
高领虽然已经解除惩罚了,但被打的这样中,赵氏心中还很生气。她甩下一句“老爷用哪只手打的小领就用哪只手自己梳洗吧。”便出了院子,身边的小翠也急忙跟上去,主仆二人一转眼就消失在院落门口,只留下了一脸无奈的高建功。
高建功一人独自站在院子中,环视四处无人,只得无奈地慢慢踱回屋。高建功从昨晚到刚才就一直坐在屋里,高领在院里跪着,他在屋里坐着守着,两人都不好受。
看到高领受罚之后的样子,高建功也意识到自己的惩罚严重了些,但他之前三令五申不允许属下士兵流连烟花之地,以免影响战斗力和军心。如今高领恰被自己逮到,又当着众人的面痛快承认,他如果不加严惩,这事传出去之后,是百害而无一利。
高建功希望高领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至于其他跟随高领一同去过琉璃阁的人,待他回军营后要好好细查。
言瑜抱着高领一直来到床边,让高领慢慢趴下。
“轻点儿,领哥哥,小心。”言瑜说道。
高领终于回到了自己思念已久的床榻上,整个人才放松下来,但一放松,又牵扯到了伤口。
“嘶哈——”
“怎么了,领哥哥。”言瑜担心地查看。
高领有点儿不好意思,“没事,刚一放松,牵扯到伤口了。”
言瑜马上脱口而出:“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看着高领的表情立即变得尴尬,言瑜才意识到高领的伤口在屁股上,她可怎么看呢!真是关心则乱。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还好李管家解围,说道:“小姐,先让老奴给小领少爷清理一下伤口,再上些药。您还没梳洗吧,可以先回房梳洗一下,这里先交给老奴吧。”
言瑜这会儿还穿着昨日的男装,也觉得有些不妥,点点头,对李管家说道:“有劳李伯了,我去去就回来。”
“小姐客气了,照顾少爷本来就是老奴的分内之事。”
言瑜对趴在床榻上的高领说道:“领哥哥,那我先回去梳洗一下,很快回来。”
高领回答,“去吧。”
言瑜在屋外碰见了赵氏带着小翠等在那里,言瑜上前,“姨娘。”
赵氏连忙拉着言瑜关切地问道:“小领怎么样了?”
“管家在给领哥哥上药。”
赵氏长叹一声,“我可怜的孩子,被他狠心的爹打成这个样子,不行,我要替小领讨回公道。”说着赵氏就要回去再找高建功理论。
被言瑜和小翠连忙拉住。
言瑜劝赵氏道:“姨娘,领哥哥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再激怒老爷,可怎么办?”
“可小领就白白挨这顿板子了。”
言瑜一直很自责,“姨娘,你打我骂我吧,要不是因为我,领哥哥他们也不会带我去琉璃阁,就不会挨这顿板子了。”
赵氏抚上言瑜的小脸,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是老爷迂腐,小领现在也大了,去那里取取乐也没什么。况且他还带着你,我相信小领有分寸,不会胡来的。”
“我们就是看了番歌舞,吃了些东西,并没有胡来啊。”言瑜说道。
“姨娘相信你们。好了,看你也一晚上没怎么睡吧,这眼下青的,回屋歇会儿去,我去厨房看看。”
言瑜送别赵氏,急忙回屋梳洗。
言瑜快速梳洗打扮换上女装,跑回到高领住的院子,在院门口碰到了李管家,李管家手里端着的盘子中全是带血的白布,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言瑜忙问李管家:“李伯,领哥哥上完药了吗?”
李管家答道:“已经上完了,小姐可以进去了。”
“嗯,李伯,您再给领哥哥准备些饭菜吧,他都饿了一晚上了。”
李管家笑呵呵地答道:“二夫人已经差人送来了,连同你的那份也一起送来了,小少爷在屋里正等着你一起用早膳呢。”
“多谢李伯。”
李管家离开后,言瑜轻轻走进高领的房间。
高领此时正趴在床榻上,脸朝外眼睛盯着门口,被子只盖过腰。他听力很好,刚刚言瑜与李管家在院中的谈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言瑜与高领对视后双双一笑,言瑜走到床边,小心地问道:“领哥哥,还很痛吗?”
高领拉过言瑜坐在床边,摇摇头说:“已经不痛了,战场上受的伤比这重的多我都没事,这点儿小伤我还是受得住的。”
看着高领额头依然不断有汗珠渗出,言瑜明白高领是在安慰自己罢了。她拿出手帕为高领擦拭额头的汗珠,自责说:“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我,你们也不会准备接风宴的。让你自己代我们受这么重的处罚。”说着,言瑜自责地眼圈又要红,眼睛湿润润的。
高领趴着的姿势,要扭头才能看到言瑜,待他看到言瑜的眼圈已经红了,便有些惊慌失措,忙挣扎着扭过身子,用手擦拭言瑜眼中马上要落下的眼泪。
高领发现自己是真的害怕女孩子哭,言瑜一哭他的心都跟着颤动。“好了小瑜,不要哭了,说了我被打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再内疚自责。是我做错了事情,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
“可是···”
“没有可是,不是你的错。一开始说带你去那个地方我也是不赞同的。”
言瑜和高领突然想到一点,高领问:“我爹还在府里吗?”
“老爷已经去军营了,那子佼哥和旷哥哥···”
高领无奈地表示:“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俩只有自求多福了,聪明的知道我已经被罚过了,把过错都推到我身上好了。”
言瑜说:“子佼哥和旷哥哥不会这么做的,可能会和你昨晚一样争着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