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明站在山崖边下望,收入眼底的除了崖底的无尽绿色什么也看不到,崖壁上延伸出许多枝桠,没有规律的散布。
檀明不信那个自信满满赢取自己赏金的女子会轻易命丧于此,除非找到她的尸体,不然檀明始终认为言瑜还活着。
檀明镇定心神,仔细分析着杀手的话。
杀手说言瑜是从这里掉下去的,那最坏的结果就是直接掉到崖底,或许···
檀明蹲下,仔细观察了山崖边这些盘根错节、毫无规律延伸出的枝桠。
在观察了一番后,檀明重新站起身,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动作:纵然跳下。假若当时阿合跟在檀明身后,一定会被主人的动作吓死。
檀明是瞅准最近的一节枝桠,贴近崖壁跳下的,同时用披风裹住手,抓住崖壁下滑,延缓下滑速度。
顺利站到最近的一节枝桠上,檀明并未多做停留。崖壁上伸出的枝桠因为生长环境的恶劣,大多又细又脆弱,禁不住一个人的重量。在枝桠折断前,檀明蹬脚继续跳向最近的另一节枝桠。
在跳向另一节枝桠的瞬间,身后刚刚站立过的枝桠应声而断。
檀明完全不理会身后咔咔的折断声,一口气跳到了半山腰。
还是未见言瑜的身影,但在下跳过程中,檀明注意到在他跳下之前崖壁上已经出现了被重量压迫而折断的枝桠。
这必定是被言瑜压折的。
檀明继续下跳,当他跳到一处枝桠密集的地方时,做了暂时的停留。
耳边的风声鹤唳,檀明梳好的头发被风吹下了几缕碎发,披风已经被磨破了几个大洞。
檀明小心地趴在枝桠上继续下望,功夫不负有心人,檀明终于欣喜地发现了自己苦苦寻找的人的身影。就在他斜下方二十尺的一处枝桠上,发现了昏死过去的言瑜。
言瑜紧闭双目依靠在枝桠上,双脚悬空,聊无生气。
檀明继续下跳,最终跳到了言瑜所处的那片枝桠上。他贴紧崖壁慢慢蹲下,慢慢伸出手探了探言瑜的鼻息,有气!
确定了言瑜还活着,檀明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从下跳开始,檀明始终憋着一口气。
“言瑜,言瑜···”檀明轻轻摇唤言瑜,但言瑜没有任何反应。
这里不能多做停留了,枝桠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一直颤颤巍巍地摇晃着,随时有折断的危险。
事不宜迟,檀明轻手轻脚地将言瑜拖近自己,解下披风,用披风裹住言瑜。自己转身,拉着言瑜的双手将她背到自己身上,系好披风,准备下跳。
从这里望下去,距离崖底的树尖已经很近了。
一个毫无意识的人比活泼的时候重量要沉的多,一路跳下来都未喘息的檀明,此刻背着言瑜竟然有些气喘。
“女孩子都这样重?”檀明自小到大,还从没背过哪个女孩子。“等我把你救活,定要你好好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檀明瞅准最近的一处粗壮些的枝桠,继续下跳着。
檀明既要小心躲避树枝刮到背后的言瑜,又要看准时机准确跳到别的枝桠上,一路下来,未到崖底檀明体力透支,不住地喘着粗气。
崖底是一片树林和草地,经过常年的日积月累,地上沉积了一尺多厚落叶。
靠近崖底的时候,没有了可以站立的枝桠,檀明背着言瑜穿过层层的树枝,最终摔到了厚厚的落叶上。
虽然落叶和树枝做了缓冲,但为了防止言瑜再次受伤,檀明是正面向下摔下,被身后的言瑜砸的大声哀号,险些将五脏六腑压出。
在落叶堆上趴了片刻,檀明才能起身。
背上的言瑜依然毫无反应。
听到了细小的流水声,可能附近有河流。
檀明背着言瑜循声找水,走了大约百步之后,一条小溪呈现在他的面前。
溪流不宽,溪水清澈见底,看样子像是山上留下来的水,在这里汇集成了一条小溪。
檀明将言瑜放到溪边平坦的地上,顺手将披风盖在言瑜身上,再次呼唤:“言瑜,言瑜···”
言瑜渐渐对外界有了反应,发出了轻哼声,但人还是不醒。
檀明用手取了一小捧水喂给言瑜喝下,然后自己才也喝了些水。喝完水,檀明通过溪水照映了自己的样子,整理了下自己凌乱的衣冠,回到言瑜身边,等待着言瑜的醒来。
见言瑜仍不见醒来,檀明等的有些焦急。他不会医,但他见过太医医治病人,依稀首先是从把脉开始的。檀明学着太医的做法把言瑜的脉,然后又把自己的脉,再把言瑜的手腕贴到自己的耳朵上。
正认真感受着脉搏的跳动,身旁传来虚弱的声音:“你会听吗?”言瑜醒了!
檀明一下惊喜万分,“你醒了!”
“我以为是野人,想装死来着。”言瑜气息不稳地说,头疼的厉害,捂住头皱眉。
“哪有我这么帅的野人。”见言瑜捂头,忙问,“你哪里不舒服?摔下来的时候磕到哪里了?”
言瑜片刻的眼神空洞,才渐渐回想起来自己经历了什么。
言瑜现在记起:自己摔下山崖,在摔下的途中抓到了一棵树,但最后还是没有力气了,松手后直接摔了下去,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但是自己并没有摔死,神奇的是身边出现了檀明。
“我不是在做梦吧,还是你也死了,咱俩在阴间又见面了?”
檀明忙活半天,见言瑜终于醒了,浑身酸痛感袭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不感谢上来还诅咒我死。我为了救你也是搭了半条命进来,你不应该感谢我,感激地哭得稀里哗啦,然后争着喊着以身相许吗?”
言瑜头痛的厉害,脑子里嗡嗡的,但是还是嘴硬,“你救我,我当然很感激,但也不一定非要以身相许啊。”
檀明冷笑一声,说:“这里深山老林荒无人烟的就你我两人,我真对你怎么着了你现在也无力反抗啊,还不迟早是我的人。”
“那我就会杀了你然后自尽。”
“好不容易把你救下来你还要自尽,那我岂不是白费力了,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天色暗下来,夜色即将降临。得赶在天黑之前找个安身之所。檀明看看周围环境,找个山洞勉强待一晚还是不成问题。
“你能动吗,刚才背着你重死了。”
言瑜点头,作势要起身,但她头痛欲裂,浑身使不上一点儿力气,人没起来又躺摔了回去。
见状,檀明只得说:“行了行了,别逞强了,我背了你一路,不差这一会儿了。”
檀明再次查看了言瑜的伤势,除了手上有刮伤,别的地方倒不到有明显伤痕。
看言瑜皱眉头痛的样子,应该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时候碰到了头。檀明把披风穿到言瑜身上,背起言瑜,去找这附近哪里有可以落脚的山洞。
最后在小溪的不远处找到了一处避风的凹陷,类似于一个山洞。
这里地势较高,视野通透,檀明认为环境还可以,决定今晚在这里休息。
他将言瑜放好,对她说:“你先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去找找有没有能吃的。”
“谢谢,辛苦了。”言瑜说道。
“这么半天,就这句还像句人话。”
檀明刚要转身离开,言瑜又叫他:“你别一去不返,把我自己扔在这里。”
“你这婆娘,真是半点好处都不想我。”
说完转身离开,再不理言瑜。
天色已黑,言瑜孤零零躺在山洞中,心始终提着。忽然听到有声音靠近,顿时紧张起来。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听到熟悉的声音言瑜的紧张感才消除。
“你怎么去这么久?!”
檀明将一堆干树枝仍在言瑜身旁,又从怀中取出几个野果交到言瑜手中,“你当野果这么好找的?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
檀明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吹了吹,火星冒出来,点燃干树枝,不一会儿火就烧了起来。
山洞中有了光亮。
言瑜这才仔细注意到檀明,每次见他都是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而如今的他,碎发凌乱,衣衫不整,衣服上还有破洞的地方。
言瑜知道这是为了就她,心生愧疚。
檀明火生的迅速又顺手,还将野果插在树枝上,放火边烤。
“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檀明得意地说:“我从小就被父··我爹严格训练,生火这种小事我三岁时候就做的很好了,打猎捕鱼,我也是很精通。刚才那条小溪里面有鱼,只是没有像样的工具,不然我能给你再抓条鱼回来。”
工具?言瑜想到这里,忽然从身上摸出来一把精致的小短刀。“这个能吗?”
言瑜忽然拿出刀来吓了檀明一跳,接过后说:“额,能是能,你还随身带着这个?”
“这是我赢的,投壶比赛,我十支箭全中。”言瑜提起时面带兴奋之色。
檀明想起第一次和言瑜相见时候也是因为投壶,还被言瑜赢了自己一块金子走。
檀明拿着短刀掂量了掂量,“这奖品不咋的,太一般。”
“这可是岳帅奖的,你说它一般。”
檀明好笑,“岳帅奖的,你带在身上怎么不用来防身。”
“这刀我用不习惯···”
檀明对这把刀的锻造手法熟悉的很,“也对,这刀不是你们中原锻造的。”
“这你也能看出来,岳帅说这是他从金国人身上缴获来的,但是这刀我用不惯,不好用。”
檀明心说:我们锻刀的方法和你们不一样,你当然会用不惯了。
“想吃鱼?”
“想···”
“等着,我去抓鱼。”
檀明吹嘘自己抓鱼本事不是假的,只不过前后两炷香的功夫,香喷喷的鱼已经烤上了。
言瑜吃着檀明烤好的鱼的时候,再次对他另眼相看。
檀明看着言瑜一边吃一边看他,说道:“怎么,看本少爷一表人才,还烤得一手好鱼,开始崇拜我了。”
“你好像跟我初见到你的时候不一样了。”言瑜说。
“哪里不一样?”
“我以为你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败家子,无所事事才整日缠着我,但你什么都会,武功也不低,又不符合败家子的做派。。”
檀明哼了一声,说道:“我劝你还是最好不要琢磨我的事情,我怕你知道的越多越害怕。至于缠着你,我确实是无所事事。不过以后我也缠不了你了,我办完这里事之后就要回去了,以后再来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境况。”
言瑜放下手中的烤鱼,沉吟了一下,问檀明:“你之前说不回来了,那今天是你怎么救的我?”
“啊,你终于问正题了,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被杀手追杀掉下悬崖的。”
言瑜将买草料被杀手骗到这里的事完完整整告诉了檀明。
“赤炎待遇还不错,你还专门出来买草料,看来没给它找错主人。说正事,你说你觉得杀你的人眼熟,他是你们军队的伙头兵你都没认出来?”
“是军队的人?”经檀明这么一说,言瑜也想起来好像是在军队里有见过一次,但是记不清楚。竟然是军队里的人,难怪对她了解,这是有预谋的。
“你想想得罪什么人了,非要至你于死地。”
“我哪会得罪什么人啊,从来与人无冤无仇的,要说得罪的话也只有你了。”言瑜实在想不出得罪过什么人。
檀明不屑地回道:“我要杀你还用雇人骗到山里再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没得罪过什么人?”
言瑜摇头,一摇头脑袋又开始作痛,捂住头低下头去。
“又头痛了?你别摇头了,我不问就是了,这个幕后主使我帮你找出来。”
山中的夜晚很凉,檀明出去多捡了些干树枝回来,把火烧得旺旺的。他对言瑜说:“你睡会儿吧,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不能在这时候困死,那就不值得了。”
言瑜想道谢的心情基本被檀明的毒舌破坏掉了,她也不再想道谢了,问道:“那你呢?”
“我不睡守着你,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就是我的了,我不允许它再出一点儿事情。”
言瑜觉得不妥,说:“我和你轮守,一会儿你叫我起来,你睡我守着。”
言瑜其实已经没力气了,吃过东西后就一直躺着,浑身都痛,头更加的痛。
檀明一直坐在火堆的另一侧,和言瑜保持一定的距离。听到言瑜竟然提出轮守的话,檀明实在是想笑。他走过来把言瑜身上盖着的他的披风又裹了裹,把言瑜又往火堆附近推了推,说:“你好好睡觉就是帮我了,明天最好你能自己走出去,我可背不动你了,重死了。”
“我明天就没事了,可以自己走出去。”言瑜逞强道。
“那最好不过了,我最不喜欢人拖累我。”说着檀明从腰带内侧拿出一个极小的药瓶,从药瓶中倒出一粒药丸,递到言瑜嘴边,“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话未说完,檀明就直接把药丸放进了言瑜的嘴里,还强制她咽下去后才松手。
最后还补了一句:“毒药。”
言瑜当然不信檀明的话,瞪着大眼看着檀明。
檀明也看着言瑜,这会儿檀明才敢真真切切地看着言瑜,仿佛言瑜死而复生一般。
言瑜脸上永远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其实这才是她真正吸引檀明的原因。
因为父王喜欢汉文化,所以檀明从小就学习和接触汉文化,为此完颜宗弼还特意请来懂汉学的先生教他。
当学到女子要三从四德的时候,檀明就非常的不赞同。
自己的母妃是父王的侧妃,虽然父亲很疼爱他们母子俩,但在王妃和几位哥哥面前,他们母子俩还是经常受到排挤。
尤其是王妃用各种方式挤兑母妃的时候,母妃还要笑脸相迎,檀明有时候也要被母妃逼着笑脸相迎,对于这点他是深恶痛绝的。
所以,七岁起他就自己对完颜宗弼说愿意出来跟随他打仗,接受各种残酷严峻的历练。虽然他是金国四王爷最小的儿子,但他吃过的苦绝对不必旁人少,甚至还多,就是因为心里一直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这个劲头,他在言瑜身上也看到了,瞬时被吸引。
檀明用手闭上言瑜的眼睛,说:“睡吧,我守着你,不会让你有危险。”
“嗯。”言瑜闭上眼睛后很快睡去。
她实在是太累了,之前一直都是在强打着精神硬撑着。现在檀明让她感到安心,终于放心睡去。
檀明又给火堆添了把柴,火烧得更旺,映照在人身上暖烘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