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洒水车的眼泪
天要亮未亮的时候，从高铁站陆陆续续出现穿红色制服拖着1米多高的绿色大垃圾桶往小山坡上爬。
值完班的环卫工人，下班后，通常都会将分拣好的可以做废品卖的垃圾放在垃圾桶里，拖着垃圾桶行走三点五公里到附近一座小山半山腰的废品回收站换钱。这其中，跛脚，行动本就缓慢的志成，拖着比旁人高出许多的废品，如老乌龟一般，一点点向上爬，被身边一个个五十多岁，六十多岁的大叔，大爷超过，常常都是最早一个出发，最晚一个到废品回收站，他习惯了，也常常跟人说，这也有好处，刚好不用排队等结算，因为他最后一个到，大家都交了废品，拿好钱走了，只剩他一个。
“真可怜。”还是个孩子，理所当然享受父母的关爱和丰衣足食的生活，萧萧从不知道，和自己生活在同一片蓝天和土地上，有人是这样辛苦的赚钱。
“哪里可怜呢，”觉反倒认为这是人类的无能，才几公里的路，折腾了快一个小时。
“跟你没法沟通。”萧萧白了觉一眼说。
趴在志成背上的祸斗似乎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回头望了望，还是不肯离开志成。
送完废品，拿了几十块后，志成回家洗洗便睡了，觉想趁机给志成解除祸斗的束缚，萧萧不忍心打扰志成休息，非要等他醒来。
这一等，就临近中午了，匆匆睡了四个小时的志成，换上昨日的西装，打电话约面试，似乎又要重复昨日白天的动作，却在一家市第二小学枫树叶小学驻足，伸长了脖子往放学的小学生队伍里查看。
“星星。”志成见女儿扎着羊角辫，兴奋的招手。
“爸爸，爸爸，”一个月没见到父亲的女儿从放学的学生队伍里冲了出来。
志成单膝跪下紧紧的抱住女儿，女儿也紧紧的抱住了父亲，还不到3秒，一股外力把两人往外拉扯。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随便来学校。”前妻的出现让志成乖乖松开了女儿，快速把口袋里折叠整齐的一千块钱塞到女儿的书包里。
“不用了，这点钱你自己留着用吧，也挣不了多少钱，用钱的地方又多。”
“我一个人用不了多少钱，这是给女儿零花钱。”
前妻果断的把钱还给志成，“她有爸爸，在车里等她，会疼她，会给她钱花，你就不用操心了，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就好了。”
志成瞥见了校门口的小车，前妻和自己离婚后，找了个家境不错，比她大十岁的男人，那男人没有自己的孩子，挺喜欢女儿，听说也对她不错，这让失去女儿抚养权的志成既开心又担心，怕有一天女儿不再认自己这个父亲。
前妻让女儿先上车，小声告诉志成，“她爸爸不喜欢你出现在女儿面前，要是真为了我和女儿的幸福着想，你就不要再来了。”
志成低下头，表情黯淡。
“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女儿跟你越亲近，只会越不幸。”
女儿上车前回头，灵动的杏仁眼和她母亲一样，笑起来带着一丝甜意，和志成挥手告别。
志成鼻头一酸，含泪笑着和女儿说再见，待车子开出四五米，驻立在原地的志成忽然一瘸一拐的跑了起来。
志成没有喊叫也没有指向什么，萧萧清楚，他追寻的不过是那辆载着他原来的妻子和孩子的车辆，一前一后，跨过阶梯，翻过栏杆，明明用尽了全力，满头大汗，在路人看来更像是快走，路口的红绿灯让他兴奋的加快追赶的步伐，一不留神踩到石头，滑了一跤，当他爬起，车子离得更远了，他没有气馁，眼角的汗水带着咸咸的泪水，甩在了身后，当路口的绿灯再次亮起时，他追上了，却停下来了，眼睁睁看着挚爱的人离去。
“上去啊，把你女儿，妻子都带走啊，停下来干什么啊。”萧萧哭成了泪人，转身，发现觉哭的更厉害，像开了闸口的消防栓，两股水流从双眼喷射而出。
“哭什么啊，别哭了，你个爱哭鬼。”马路上的积水让路边的行人不得不踮起脚尖绕道走。
觉也很奇怪，怎么看着那个人类志成的背影，看着看着自己就哭了，最可怕的是他并不知道怎么让自己停下来。
“行了，差不多就行了。”见过爱哭的，还没见过这么爱哭的，尤其是妖怪，居然停不下来，幸好旁边有洒水车经过，萧萧才想到和觉一起坐在洒水车车顶，觉的眼泪覆盖住了洒水车原来的水迹，成功避免大白天被人发现有个移动水龙头。
没人，也没有妖怪教过觉怎么哭，更别说，停下眼泪不哭。
萧萧庆幸他是妖怪，不是人，不会缺水而死，想想要是成为第一只哭死的妖怪，倒也挺有意思的。
“你笑什么。”
“没有。” 没有座位和扶手的洒水车车顶，萧萧还得抓着觉才能保命，不敢乱来。
觉凑近萧萧，越发好奇，“说。”
“都什么啊，说什么说。”萧萧别过脸，偷笑，右手抓着觉的胳膊突然空了，身体向左平行移动。
“诶。”车顶上只剩下萧萧，不见觉的踪迹。
“说不说。”觉的声音。
萧萧啊啊的叫着，根本顾不上回答，就要从车顶滑下去了。
“吵死了。” 觉腾空出现在萧萧的左边，屁股稍稍一扭，萧萧便被从危险边缘弹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