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天黑的时候,郑大夫才回来,不独他一个人回来,身后还带着几个胡子花白的老人。
“这几位是?”静训问道。
郑大夫说:“秦夫人,我为你引荐一下,这位是周大夫,这位是李大夫,这位是王大夫,都是城中又有医德又有医术的大夫,我去问了一声可愿意给将士们治病疗伤,他们一口就答应了。”
静训急忙谢过:“多谢众位大夫出手相助,我先替我夫君谢过了。”
为首的周大夫摸摸花白的胡子笑道:“我们这些人祖祖辈辈都在齐州生活,对别人而言,齐州是家,对我们而言,齐州就是根,如今有人要毁了我们的根,我们怎么会袖手不管?”
谢过众位大夫的声明大义,静训道:“如今天色已晚,等明日一大早咱们再商议一下事情具体该怎么办。”
众人都说好,李大夫说:“虽说咱们要帮将士们疗伤,但城中也不能没有人,但若是将各个医馆的大夫都抽调出去了,城里的百姓又该找谁看病?”
“这个我也已经考虑过了,与其让病人走个空,不如咱们将留守的大夫都聚集在一起,老百姓只去一个地方看病即可,若是遇到疑难杂症也能商量商量。”静训解释道。
听她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李大夫就不再多说,跟着众人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静训就匆匆赶往郑家的医馆。进了医馆一看,周李王三位大夫已经到了,除了他们还有几个生面孔,郑大夫解释道:“三位老大夫回去又动员了几位大夫,这位是卢大夫和刘大夫,别看两位大夫年纪不大,医术却是顶好的。”
又一番见礼,众人才找位子坐下。静训率先开口道:“郑大夫应该已经给大家说了一些情况,我这里还有些话想跟众位大夫说一说。虽说咱们这次行动是为了保卫齐州城,但却不是官府强制要求的,算是我个人的行为,所以我也不能让大家白冒风险,等战事结束后,我程静训承诺,定会付上酬金,或者大家可以换成等值的物品,只要我能找到,一定满足大家。”之所以有这个底气,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这些年他们的家资不菲,二来是她相信秦叔宝定能赢,到时候朝廷封赏下来,又是一大笔财物进账,卢明月如此欺负她们,她定要助秦叔宝一臂之力。
卢大夫笑道:“秦夫人这是看不起我们啊,我们早就打听好了,郑大夫这里就是只管饭菜,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就要给金给银了?可是觉得我们不会尽心?”
静训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卢大夫摆摆手道:“开个玩笑,秦夫人别当真。其实在您没来之前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也不求金银财物,只跟郑大夫一样就成。如今粮食可比银子值钱,我的几个徒弟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把军中的粮食吃空了,到时候让秦将军别心疼。”
说的众人都笑了,静训站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矫情了,等战事结束了,我赠大家一家几车药材,这点儿小礼大家就别推辞了。”
最后还是郑大夫拍板决定:“这样好,对于我们这些大夫来说,药材可比金银值钱。”
说定了这些,静训才开始安排事情:“每家医馆留几个人,其他人不在的时候,这些人就都到郑大夫的医馆来集中看病,诊金各自收各自的,若需要药材可以自带也可以先去郑家医馆赊账,等战事结束后再一并结清。”
卢大夫却不同意:“那多麻烦,不如我们几家医馆一起办个义诊,如此一来省去收诊金的过程,还能多看几个病人。”
静训有些迟疑,不由地看向郑大夫,郑大夫开口道:“我倒是觉得卢大夫这个主意不错,如今敌军都兵临城下了,再挣这些小钱也没什么意思。咱们已经走了大半的人,剩下的大夫定会忙不过来,一收诊金又耽误不少功夫,索性就免了吧。最重要的是药钱,不过咱们是医馆又不是药铺,不指望着买药挣钱,谁要是需要开药,就让他们去药铺抓,各位意下如何?”
“郑大夫说得对,我听说那卢明月生性残暴,若是被他攻占了齐州,咱们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这时候就是挣钱也不一定有命花。”李大夫符合道。
其他大夫也纷纷符合,于是义诊的事情就定下来了。
静训继续说:“那跟着去军营的大夫按照医馆分组,每个组再按人头细分职责,谁是主治大夫,谁负责包扎伤口,谁负责递东西,都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候一团乱。”
众人都觉得她这个主意好,卢大夫说:“秦夫人只管放心,到时候我们定各司其职,不会给将士们裹乱的。”
静训解释道:“大家是去救命的,又如何会裹乱,我只怕有人一着急乱跑跑到前头去就危险了,战场上刀枪无眼的,若是有伤亡,我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家人。”
“这个自然不会,到时候大家忙都忙不过来,又如何会乱跑?”
见各位大夫应承,静训才放下心来,道:“既如此,众位就随我去见张将军吧,此事还需张将军调度。”
带着几个老大夫浩浩荡荡地去找张须陀,怕他不肯见,静训特意让通报的人说来人都是大夫。然张须陀又如何不肯见呢?无论什么时候,军医都非常稀缺,有这么多大夫肯帮忙,他欢迎都来不及。
只是,这些人里大部分都已经胡子花白,看着自己都需要人照顾,战场又是危险的地方,别人没救几个,再搭上一条人命。他这么一犹豫,就被郑大夫察觉了。
“张将军不必担忧我们的身体,我们自来就是忙碌惯了的,就是我们不行,还有一帮小徒弟了,到时候我们就在一旁指挥提点,绝不会给张将军添乱。”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须陀抱拳谢道:“那就多谢各位大夫了,等会儿我让副将去安排,日后打退敌人,我定会向陛下奏明众位的义举。”
众大夫不想还有这等好事,都笑逐颜开,老百姓对皇帝有着天然的敬畏,若是能在皇帝跟前露个脸,或者名字出现在皇帝眼前,那也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秦夫人请留步。”静训正打算跟着众人离开,就被张须陀叫住了。
“张将军可还有其他的事情?”
张须陀笑道:“我之前就说夫人非寻常闺阁女子,这才几天就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让我不得不佩服啊。”
“说实话,我做这些事情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因为卢明月此人并非是个好人,我在卢军的时候就听人说,卢明月之前攻占城池的时候,若不是下边的人死命拦着,他就要下令屠城了,齐州城里有我们的家,我们的亲朋好友,我无论如何不能看着他攻进来。第二个目的其实还是为了我夫君,他在战场上拼命,我若什么都不做,如何配的上他?这件事我不过是起了个头,都是众位大夫们心怀百姓,若是可以,等赢了这场仗,将军替他们讨个封赏吧。”
“这是自然,等仗打赢了,我就向陛下讨赏,绝不会让大家白做的。”张须陀承诺道:“就冲着大家的所作所为,我张须陀也一定要守住齐州城,消灭卢明月。”
“张将军的承诺我会向大家转达的。”
事情已经说定,剩下的就是准备工作,城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打,趁着这会儿把需要的医疗物资都准备好,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
事情嘴上说的简单,但实际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各位大夫都回去清点医馆的药材,能做成成药的就做,不能做成成药的就按照疗伤的方子包好,总归战场上的伤无非就是刀剑之类的外伤,无非是量多量少的问题。
静训找到春花问道:“外伤一般都用到哪些东西?”
春花回答道:“无非是些内外用的止血药,还有一些干净的布包扎伤口,再者就是缝合伤口的针线了,线也最好用开水煮过,不然容易感染。”
问明了所需的物资,静训就忙活开了。她从张须陀那里出来的时候领了一笔银子,这算是买命的钱,他大方的很,不然给将士的抚恤金要比这多的多。
拿着这些银子,她找来郑大夫计算了一下需要拿出多少钱买药,剩下的他一股脑都买了白布白线等物,如今外边人心惶惶的,也没谁有心思做新衣服,更别说惹人忌讳的白布,她一股脑都买了来,就屯到驿馆里,请了驿馆的侍女、粗使婆子、厨娘一起帮忙将白布撕成方便包扎伤口的尺寸,又烧了一锅又一锅的开水,将白布放进水里煮过之后,都晾到院子里,不过一上午的时间,满院子都是白色的布条。
连宁氏都不肯歇着,累活也不敢给她干,就让她坐在灶下烧火。崔浩亭个子高,身子又灵活,晾晒的活就给了他,满院子都能看到他上蹿下跳的,偏他又嘴甜,逗得几个上岁数的婆婆笑得合不拢嘴,年轻的姑娘小媳妇都红着脸偷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