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意向即生根发芽,二人酒足饭饱后,台商还带他到他在昭平的临时下榻地参观。台商在昭平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租了个套房办公,这让第一次踏入五星级饭店的高总见识了对方的实力,又第一次抽到了对方带来的打着英文字母的香烟,被很快催眠了。没两天,这位台商亲自来厂里,意向变成了合同文本。对方在全同中约定了关键的两点是一,为配合乙方掌握的市场契机,乙方随时要货,甲方足量提供,不得延误;二,乙方收购价随市而高,但不低于国内市价,货到付款。这两点都是那样的合情合理,所以高总没有任何疑惑就签下了合同并收到了乙方按合同预付的信用金三万元人民币。新上任的高总揣着合同和信用金,引而不发,预计在本月之内要给几位伯乐一个天大的惊喜。
在合同签订后的第七天,台商就打来电话,急需一批竹罗汉竹观音和竹寿星,尺寸均在一尺左右。“一批”的数量大得让他们目瞪口呆,三千到四千件。而对方的时间紧迫,仅限三天,当然对方给出的价格也极诱人,比如平时在市场上只能以三百元每只的竹雕罗汉,对方出价翻到了六百五,这让高总惊喜之余又作慌。他立即组织人清点厂里的库存产品数量,结果库存量不足百件,请人昼夜加工已不可能(因为这方面的技术人员很有限,以往一年也产不了多少),新上任的高总急得满头汗。然而,急中往往能生智,他又想到组织人去市场上收购,如此每件工艺品也可纯赚百分之二百,于是当下派出厂里所所有工艺和销售人员到昭平各个竹器门市按要求悉数收购。令他相当意外的是折腾了大半天,所有人都带回来一个个令他沮丧的消息,市内为数不多的十来个竹器门市的这三样竹工艺吕都在前两天被人收购光了,他们只收得十几个回来,看来不知是谁预知这个消息而提前动手了。他急得抓耳挠腮,万般无奈之际,台商又从上海打来电话,令他忙组织货,并将价格提到了每件均价七百元以上,正当眼见的肥肉要从嘴边滑落之际,一位销售科人员带来一个令他惊喜的消息:他听路人谈起昭平市西原区一家废弃库房里,不知谁有数千余件竹罗汉竹观音等工艺品存放在那儿。据说是一位竹器收购者的,目前这位收购者突患大病,已近月未离床,大概消息不灵通,不知道竹工艺品天价彪升的事,这个消息立即让高总不假思索地坐车前往查看。
他们带着厂里的技术员去隔着外窗看了货,正好全符合要求,接着他们打听着在库房不到两百米拐角处的一间屋里见到了这批货的主人,对方是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清瘦的面颊上满是老年斑,花白头发,躺在床上,其状比之三国末期,血脉虚弱在榻上听不清“本州”“并州”的司马懿,还甚三分。几位来访者吓了一跳,甚至害怕说话音量过大会让对方吓死而惹上官司。高总小心翼翼地把来意说了两遍,对方才明白,半晌后断断续续地说:“我……的这些东西,我……也不能……不能带上它们去……见阎王了……卖了……也行,只是……这个价……”
病人吃力地扬起手,招了招,旁边一个不声不响的站了许久的年青人过来,将耳附在他的嘴边,说:“你说……说价……达到……到多少?”
众人这才注意到老人旁边原来还有这位年青人,年青人十六七岁,一脸天真象,他小声回答老人:“我听说,比如,尺把高的竹罗汉,好象有人出到了六百。”
老人没听清,他只得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于是屋里所有人都听见了,他们二人不想让外人听见耳语的欲望自然落空了,高局心里一紧,没说话。老人大大喘了口气说:“你们……要……要,要就统统三百吧。或者……或者,或者……一共三千四百件,就整算两……百万吧,零头不说了……”然后闭上眼睛,不想再说,好象即将脱虚。
“六百?”高局由刚才的心里突紧变成成了面面相觑,看来对方还是知道市场风声的,他想让对方降价,降到四五百左右。年青人好象很为难,作不了主地只低着头搓手,好一会才磨蹭着又附在老人耳边大声传高总原话,老人始终没再出声,只是闭着眼摇了摇头,年青人嗫嗫嘘嘘地说:“我爷他不……你们请回吧!”
高总不再思索,当机立断,两百万就两百万,立即取货,派人去联系车辆来运。因为即便每件六百,也可纯赚一百,这一笔就可赚三十万以上,并且就只在两三天时间。
他当下派人去筹款,厂里现有帐上款项余额二十七万,加上以前扣除未交的职工养老金十八万,只凑到四十五万,此时别无他法,只有贷款。幸好厂里在市农行工行人民银行的信誉尚佳,当下财务人员四处出击,三处凑足了两百万,将钱送过去,三个车将三千多件工艺品拉了出来。
第二天,当满腔亢奋的高总再次联系他的“一笔写有出两个高字”的台商时,对方的电话无论如何也接不通,三辆装满工艺品欲发上海的卡车迷惘地停在出城的路口,高总开始怀疑台商是否出了事故,比如遇上了不幸的车祸或急病,或……他甚至去他去过的五星级宾馆讯问,宾馆人员告诉他,那客人确实在这作住了十来天,但早已走了。一天两天过了,他再也呆不住,按名片上地址打往上海方面查询,结果查来的是一所学校。这下高总开始急了,半天之内,将对方的电话拨了不下三十次,一无所获。不得已,他试图将货物暂时运回厂里储存,可厂里储了不少别的产品,一时储不了这么多,想而又想,还是干脆将货暂运回原处寄存。于是,经历了三天的彷徨后,三个卡车又回到西原区的那位病老人放货的库房前。更令他们吃惊的事接着出现了。库房的管理员告诉他们,这库房原来是纸厂的,纸厂倒闭后,库房一直空着,半个月前被那一老一少租用,存放这批竹工艺品的。现在他们销售完毕后,已离开多日了,不知去向。
“那……那位病得将死的老人也走了?”
“病得将死?谁啊?他们二人一老一少来的时候很康健,去的时候也健步如飞,象驼鸟一样快呢。”管理员说。他望着面前的一群人大惑不解。
至此,在场的所有人预感到中了一个弥天骗局。所谓的台商与这一老一少就是一伙的!他们显然对厂里一切了如指掌。厂里以往批发价仅两百元的东西,现在自己竟花了六百每件买,活活被骗了一百二十来万。饶是久经风雨的高总也懵了,瘫坐在地上,叫人去报案
事情的幕揭开了,不到三个小时就传得厂里人人知晓,几位知人善任的主子也知道了,惊骇得魂不附体,齐刷刷地放下手中的事情,来到厂里,办公室主任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指着高总的鼻子极度失态地嘶着嗓子吼了一句:“你……你给老子滚……滚!”随即晕厥,人事不醒。众人急急忙忙把他扶上车,往医院送。
这是昭平历史上最大的一起诈骗案,警方出动全副智慧展开侦破,所幸的是案发第六天,抓住了其中二人,由他们交待得知参与作案的共五人,分赃后其余三人用飞檐走壁般的速度逃出国,去了越南,而警方从二人身上仅挽回三十来万元。所谓的台商是福建人,原来偷渡去台湾呆过两年,后返回大陆的。这件大事一出,提拔不到半年的高总没几天就被口头告之:借用期已到,不再借用了。于是,刚刚飞上天的鸟儿又被拍落到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