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越的父亲已经在双溪镇里买了一套住房,全家成了城里人,确切地说镇上的人。冯越可以每月在发电站值班过后来镇里打发时间,相反,他的父母因为要看管乡下的家园和替人看病,依然多在乡下,偶尔来镇里住住,新居只是他们有时歇歇脚的地点而已。值班时间一过,冯越就成了新居里的无拘无束的主人。他邀请孟于非去他的新家里参观,孟于非欣然前往。
冯越的新家位于双溪城东面的公路口一栋楼的二楼,距局里足足有两公里。据说是他家的一位转折亲出售的二手房,总面积一百六十平方米,新装修,虽是简装,但不到两年,总有八成新,问他花了多少?冯越记不清,好一阵才想起大概是十四万。孟于非不由得惭愧,凭自己目前的工资状况,要买这房,不吃不喝恐怕也得要数十年,不知不觉间,一股难言的失落涌上心头,他更怀疑自己这份工作的合理性。他问朋友:“天天守着这空房干啥?专门约会女朋友啊?”
冯越正想说什么,一个女孩毫无客人风范地就闯了进来显然她对这儿很熟的,女子拿着本书,一头短发,胖乎乎的脸,身子也有些胖,但脸和身子比例协调,若早生一千四百年,那一定可以称美了,甚至可以可杨玉环一较高下。大概她本人也发觉以胖为美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所以为了修正这种胖,她处心积虑地穿了一件长过膝的,竖条形的衣服,至少给人一个“修长”的错觉,可以看出这衣着技巧是有高人指点过的;或者不然,那也是被残酷的现实逼迫悟出来的办法;再不然就是从某些女性书刊上自修得来的。同时,她还公开地做假,用不知名的脂粉大张旗鼓地对付那张本已很耐看脸,也许是想获得更多的爱情机会吧?但我们不得不说,她的她的化装技术还有待进修:两道细眉公然画得不对称,可能她要追求一种失衡的美。嘴巴上涂过口红,或许由于不满意,于是全擦了,可又没擦干净,还留下蛛丝马迹。眼睛里照样充满了天真与懵懂,不醒事的神态和冯越不相上下。主人公不情愿地猜测此人就是冯越的女朋友,因为二人的给人的直觉不是那样一回事,可事实又恰恰这样出人意料地出现了。冯越有些不好意地主动把她介绍给孟于非,女孩名叫张小菲。这时,一条小狗不声不响地从张小菲的后面钻过来,小狗也是胖胖的,周身雪白干净,带了个项链,因此平添了几分贵族气息,额上浓毛形成的几道天生的皱纹使它神态活象个悲天悯地的小老头,甚至有三分忧国忧民的迹象,让人见之想笑。它摇摇摆摆旁若无人地在屋里嗅来嗅去,象是在替主人检查每个角落是不是存在不安全因素。最后它集中精力在孟于非的脚周围嗅了一阵,就回到门口躺下,悠闲地吐着舌头。它显然是女孩的宠物伴侣,它的光临,可以间接证明它的主人在小镇上日子过得是惬意的。孟于非握握张小菲的手,用心地赞叹一声:“啊呀,是一个小美女呀?”
他的夸张的惊艳状把二人逗乐了。“美女”二字已成了全体女子们都钟爱的一个词,把整个中国的女子都说成美女,这比给她们通令嘉奖或普调三级工资还得人心,张小菲也不例外,她满意地谦虚表示:“咱可算不上美女啊!”
“为什么?”主人公对她不接受通令嘉奖感到意外。
“如果我都算美女,那美女的定义就得改写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相反,我认为,能懂得谦虚的美女更是美女中的美女!”
女孩快乐得有些支撑不住了,可他仍就执着地谦虚,大概是为了使自己愈加显得美丽:“我呀,只能算恐龙。”
孟于非听了哑然失笑,拍拍冯越的肩说:“你瞧,她自称恐龙呀?据我了解,科学家们早已宣布恐龙在两亿年前就已经灭绝了……没想到啊,你真幸运,居然让恐龙今天再现,看来科学界和地质考古界当来一次集体羞愧噢。基本可以断言,明天,最迟后天,咱们的中国大地不掀起一个惊天新闻才怪。”
对方咯咯咯地笑弯了腰,她的笑声甚至感染了小狗,它也起身,发出嘶嘶的声音,抖抖毛,好奇地瞧着它的主人。冯越笑着说:“恐龙好象不会笑的,至少科学家们没有这方面的论证和考古描述,今天看来开眼界了,享受了科学家们没享受过的福气。”
女孩好不容易止住笑,对二人说道:“你们……一唱一和,安的什么心?”
孟于非一笑而过。张小菲夹着一本书《匆匆,太匆匆》,是琼瑶的小说,看来她是个琼瑶迷,铁证如山嘛。冯越将她的书抢过来翻,她初时不给(当然不是真的不给喽,只是为了更进一步引男朋友来抢),只忙向冯越推荐,这本书好看极了,太感人了,接着就主动给他介绍情节,说不到一分钟,自个儿眼圈就发红了,再讲下去,极有可能泪洒当场。孟于非见状,忙鼓励冯越立即给她一准备一张手巾,有备无患,女孩没好气地噘着嘴,中止了讲述。
其实张小菲与她同龄的不少处于青春幻觉期的女孩一样,时时做着爱情梦,又时时都在散去。她们的爱象蒲公英一样飘飞,落到一个附着物上就停住,风一吹又飘走了。处于爱情的季节,天然喜欢感动,一个虚构的凄美的爱情故事会让她好几天痛苦得难以解脱,喜欢某首爱情歌曲,就喜欢得来恨不能对这支歌来个以身相许,一些女性杂志上不时就有记者们半真半假的类似文字,用意是激发女子们心中的那份柔情,增加杂志的销量,这类杂志尤其把她们骗得踏踏实实,动辄哽咽半天,因为这些事“都是真实的”。但她们从来不会为自己的父母辛勤劳作而感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们的劳动成果,吃饱喝足后终日漫步在幻觉中。最擅长的是夹上几本琼瑶的小说,把自己幻化成其中的某个主角,有时想着自己也有个正在做皇帝的父亲,有想推都推不掉的优厚财富在前面等着自己去享受,还可以不管天高地厚地撒娇,搅乱了局会有来给自己解底,动人的爱情文字弥补了她们一部分没法实现的幻想而大受其青睐。昨天在为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唏嘘不已,今天又在为某篇的主人公意外拾得一笔上百万的款项没有结局而愁眉不展。孟于非瞧着两个梦虫在一起,自有他们的乐趣,自已在这儿反而有碍,于是起身告辞,把爱情的空间让给他们。他一告辞,冯越坚持要送他,把他送到街口很远,似有话要说,却没有说。孟于非让他回去,他磨蹭了片刻,没说话,挥挥手回去了。
晚上,孟于非吃过饭,正在洗衣服,响起了敲门声,他将门打开,正是冯越。他让他随意坐,继续洗衣服。冯越在屋子里踱了两圈,在他旁边蹲了下来,瞧着他,孟于非问:“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冯越没说话,只是用力地扳了几个响指,孟于非笑了:“得了,你不用说,我应该知道你的来意了,你说是吗?”
“……那你说吧。”
“难道不是向我征求对你女朋友的看法吗?”
冯越点点头说是,孟于非说:“如果你对她很满意,那么你不会今天这么急着想向朋友征求意见,并且你现在应该去找她或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如果你不在乎她,你就不会如此衣着整洁,开始收拾穿扮……你的表情说明了,你心里有她,但又不十分满意,我可以大胆猜想,不是你主动追她的,是不是?”
冯越老实地招认了,他告诉孟于非,自己是家里来双溪买新房时,和她重新认识的,她家与卖房的主人自己家的转折亲是走动密切的朋友。孟于非对两个不醒事的家伙间开始的浪漫有着一丝疑虑,问:“她多大啊?”
冯越说十六岁,孟于非不由得一惊,说:“那你们都姑且把它作为一次预演吧,或许对你们都有好处。”
冯越瞧着他好一会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原则上顺其自然,但不求终成正果。”
孟于非笑了:“小伙儿,看来关键时候聪明着的,我还以为你真是傻小子呢。”
冯越如同得到了圣旨,放心了,然后坐在床上,东张西望,随手翻翻案头的书,忽然他问:“为什么还没见你谈女朋友啊?什么时候,让咱们饱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