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于非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笑了笑,说:“我?业犹未业,何以成家?再过……比如二十五岁后再说此事也行。”
冯越满不在乎地把手中的书一扔,又对着柜台上的镜子开始端详自己,随手取过梳子,胡乱地梳了梳发,一边说:“原来胸怀大志呀?我可有些怀疑,你说这话有些不真诚……咱们双溪可还是应该有让你中意的女子吧?如果你没时间,那我以后可以帮你考察筛选几个,由你决策……”
冯越自降大任,孟于非瞧了他一眼,心里怦然一动,又消失了。恋爱中的人是很敏感的,孟于非的这个不可能被一般人觉察到的心理活动痕迹在眉宇间泛起的一缕微波被正在照镜的冯越从镜中不经意地捕捉到了,他放下梳子,对着镜子自我欣赏地扮了个鬼脸,转过身问孟于非:“是不是心里已经有谁了,谁个女子?除却巫山不是云?所以把自己的爱情空位闲置着……什么原因?对方难道是什么阴差阳错的缘故,你没法和她联系?”
孟于非没想到他的话如此犀利地切中要害,心里大窘,忙忙的掩饰:“你成了爱情侦探家,还是把我作为学习心理分析试验对象?”
冯越忙笑着说他只是胡乱猜测的,然后他起身告辞了。
周天成的老家在发电站附近不远处的山上,他的父母尚在人间,由于年事已高,行动不便,终年就没有外出,前不久他父亲因为中风偶然跌倒,扶起后落得偏瘫,这种病对于上年纪的人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因为不会死,一切都要人照顾。周天成的父亲瘫倒后,所有家庭担子落到母亲身上,往往祸不单行,年迈的母亲又在一次赶鸡的时候摔倒,造成颈部骨折,雪上加霜的灾难让周天成不得不暂时请假,回家里照料二老,因为两位老人的病都一时半晌不会痊愈。不得已,施怀德干脆又将电站的管理暂时托付给他,让他偶偶抽空看看。所幸帐务处理方面的相对简单,工作量少,因此合理安排,周天成每月只要能抽上两三天时间来局里即可。周天成尽量减少工作量,他征得施怀德的同意,准备让孟于非代行他的部分职权,将局里的银行帐号和印鉴交给孟于非,并将转帐支票和现金支票给他,这样方便他不在时,局里大额资金来往可以由孟于非及时办理,省得他奔波之苦,周在成还把帐目柜的钥匙给了他。对于周天成危难之中的请求,孟于非爽快地答应了。虽然明知这有悖于财务管理原则乡企局这种受人歧视的超生的机构,何必认真呢?
这一来,孟于非无意中成了可直接触摸到局里经济核心层面的人,原来单纯的收支变了,世界变得深邃奇诡了,他开始了身不由已的剧烈的质变。不久,他从银行第三季度的对帐单上发现了一个明显的问题,对帐单上显示上个月有一笔八万元的款项由县国土局划入本单位帐号,作为绿化资金。而这笔钱随即被施人领出,不知所终,而如此大的一笔资金流动,局里包括自己在内竟无人知晓。他想着想着打开账目柜,翻了翻这段时间段中局里的帐目,总账上只有收支记录,却没有这笔资金详细使用票据,他暗暗感到吃惊。按理,这笔款作为绿化经费,至少应当在局里下边的苗木场的分账上有详细的显示,但翻了苗木场的分账,依然不见踪影。他拿着账看了许久,想直接向施怀德询问这笔账款的去向,又顾忌什么,想而又想,决定稍等几日后,先向周天成问明始末,再作打算。
恰巧第二天,周天成来双溪为父母拣中药,顺便来到局里,孟于非忙把他叫到一边,向他质疑这笔账目的去踪。周天成一头雾水,半晌说道:“我没去过苗木场,那里我不熟……这关咱何事,咱的账是平了的。”即便他想到去苗木场核实,也不愿去受本就歧视他的人的白眼。
孟于非听了,顿了顿,问:“所有的账你都是这样做的?”
“这个……大多数吧!”
孟于非才知道从这个半拉子会计中问不出什么,又考虑到他与施怀德有点亲戚关系,怕言多有失,于是说道:“没什么,没什么的,我的脑瓜子太书生味了。确实,你的做法简单明了,也少工作量。”
周天成急急忙忙地拿着药回去了。
孟于非下想把这笔钱的来龙去脉弄个清楚,次日,他抽时间专门去了一趟苗木场。为了不让自己的问题被泛传而引来麻烦,他装着无聊闲耍的架式。钱总不在,正逢孙总,孙总告诉他,钱总去参加政府办公室主任招聘考试去了,极有可能要一飞冲天了。
“那他要成了咱们的骄傲了。”孟于非说。
“应该是的。”孙总带着他参观苗木场的浩大规模,并将一棵梨树上仅剩的几个雪梨摘来,算是为他接风。孟于非一边说,一边问:“最近忙吧?又栽种了什么没有啊?”
“有呢,上个月,咱们还忙了一阵,施局从外地购来的一千余株佛手苗,种植了近两亩。”
“是绿化项目吗?”
“据说……好象是绿化经费的项目。”
“佛手苗?是什么样的,多少一株啊?”孟于非漫不经心地问。尽量将口气放得轻松随意。
孙总一愣:“……怎么……你都不知道啊?二十五元每株的?”
“我…哈,知道的,购置苗木成本我知道。我问的是这么多绿化苗木,从种植到成活,总计成本得多少一株?”孟于非一边问,一边随他去看了这批才种的苗木,并默着点算了一下,新种的佛手苗有一千把株,和前年种的四亩一块,两者相差很大。
“这……嘿嘿,你问得还有深度的。这个……我都没详细计算过。但如果简单概算,应大致在四十元左右吧。”
“噢。”他大致看了看才种不久的苗木,又忙忙的转移了话题,将话题转到手中的梨上,用心地夸奖梨的甜脆香,用以冲淡刚才话题在对方心里留下的痕迹,然后又集中精力地夸奖孙总的神仙般的日子,羡慕他坐拥一个清新世外桃园般的环境,是注定要长寿的,孙总乐呵呵地接受了他的恭维。最后孟于非又向他请教了一些种植方面的技巧,表示自己也准备在老家搞种植,今天专为此事而来孙总白拣了一次为人师的机会,很乐意地替孟于非讲解不同苗木的栽种土壤的覆盖和湿度的掌握,以及常见果木的疏枝疏花疏果的原则和方法,孟于非 铭记,甚至用笔作了些许记录,孙总也确信他是为此目的而来的了。逗留了两个小时,孟于非才告辞离开。
这笔资金存在着巨大的漏洞,而且这个漏洞竟然在众多职工眼皮下却无人知晓!孟于非只感到震惊,面对着周天成极不规范的账目,他认为有必要对他单独建议改进。这天他正在财务室翻看前两月的账目,不料施怀德突然到来,孟于非慌忙将账放下,施主动问:“你可是财务专家噢,周天成的帐务处理有什么不对之处,要多给他指点噢,他……半路出家的……”
孟于非很想借机将疑问抖出来,向他直接求证,但开始怀疑这其中除了施怀德,说不定不定期有周天成的参与,事情很复杂,于是忍住了。他说:“没什么,周会计的账做得干净利落,还值得我学习呢!”
“年青人,这么谦虚是很好的,那你俩以后就互相学习嘛。咱们局里以后就全靠你俩为我支撑哟。”
十分不巧的是施怀德那张领取八万元的条据由于孟于非抽看之后没来得及复原装订好直接夹在其中的,他将账目放下的时候,没装订的单据受到他关账本微风一拂,飘出了半截,好象故意抛头露脸的,施没看清是什么单据,带着领导的批评口气说:“周天成,某些时候就是这么马虎,连票据都装订不好,真该锻炼。”说着他主动动手收拾,孟于非假装不知道地瞟了一眼随口问:“是谁的手写白条入账?”
“这……这是什么单据?是什么呢?”施怀德一边说,一边抽出来看,晃了眼又夹回原版,说:“噢,这是……绿化经费……绿化的,国土局划拨的款项,咱们购买了两千株黄桷苗木栽种。费用是在国土局财务上直接报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