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张贴出变卖公告,将砖厂作价九十万对外发售。但是,三十万是不小的数目,广告贴出许久,没有人来应买,这一下,村里更得意地传出主话来,谁购买,土地使用费将提高到五倍。他们的做法明显是要让砖厂无路可走,仍回去受他们夹挤。村里的言语刺激更让内外受困的施怀德怒火中炙,他恨不得将几砖厂和几个村干部一同剁碎,咬烂,咽到肚里,变成粪便拉出来。在广告贴出十五天依旧无人问津的情况下,他不顾一切地宣布将砖厂拆卸变卖,于是所有设备被分裂开来,粉碎机五台,作价五万,制砖机四台,作价七万,电路设备整套作价八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很快,这几套设备就被一些准备设新厂的老板买走了。但是管理房的销售却是个问题,管理房及砖窑标价二十八万,已经很便宜了,迟迟没有人来洽谈。局里的做法把蛮横的村上里惊住了,他们简直没料到结局会这样,因为局里的做法可能会使得他们每月向局里固定收取的管理费土地赔偿费都泡汤了,他们将减少大笔收入。他们忙找人私下向局里赔不是,希望乡企局继续生产,但此时砖厂只剩得一座孤零零的烧砖窑和烟囱,覆水难收了。施怀德根本不再理会对方,没几天,管理房被当地一村民买去作住房,烧砖窑和烟囱被施怀德派人拆毁,夷为平地,砖厂就算升了天。当然,局里也将自己最大的财路掐断了,以后几乎只有财政一个奶子了。
由于乡企局及时将资金全部抽回,而继承的原工业局的合同又未到期,以前开采土料所占用老百姓的耕地所支付的耕地复垦费部分被几位村干部们挪用,接下来就出也麻烦,二十余户村民在村里的故意指使下开始到局里讨要余下的合同期内的复垦费和以前的欠费,施怀德不客气地往村上推,部分村民又找到村上,村上又推局里。“中国最低领导人”们做事就是这样天马行空,三推两推后,在村民眼里,村上和局里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于是局里就不得安宁了。十几个农民干脆跑到局办公室来静坐,这场由发电站贷款引发的事越演化越复杂,完全出施怀德的意料。据悉,村上干部已欠着村民们二十余万元,而局里余下的合同期尚应支付四五万。村民们的争吵严重干扰着乡企局的工作,他们已经炼就了一套专门的本领对付强势。局里内部有不少人开始带头把施怀德评价为败家子,“把老同志呕心沥血起早贪黑辛苦的创业成果短短一个月就败光了!”施怀德如坐针毡,也感到脸上无光。末了,他说自己要去看望某位在安徽生病的亲戚,要离开局里一段时间。临了,他将这个烂摊子委托给孟于非,“你是办公室主任,就代为妥善处理一下吧。”
孟于非可谓临危受命,可施怀德所说的‘妥善’二字象橡皮筋样,该如何拿捏,他没搞懂。不过出于对施怀德逃避嫌疑行为的鄙视,他也不想再向他询问,决定全权处理,他首先将原合同取出来,仔细研究,原合同中关于耕地复垦费及青苗费支付的结算方式是由砖厂与村上结算,再由村上与村民结算(当时村上说是为了方便扣提留统筹)施怀德居然忙乱中连这也没仔细研读。第三天,当仗着人多为大的村民再次来局里吵闹时,马仁贤刻意在旁边傲然地坐着,不发一言,其派头表明他对砖厂功居至伟,是缔造者,完全有权利有资格冷眼旁观败家子们如何收场,如何出洋相的。孟于非让村民们选出谈判代表,其中一个自以为见过世面的被大家称为‘军师’的中年人站出来,孟于非压抑住气愤,先为每人倒了杯茶,努力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受施局所托和你们交换意见之前,对砖厂的事不了解。关于砖厂耕地复垦费有青苗费的支付,当初是如何约定的,希望见到砖厂与你们所签的文字依据,咱们按合同办吧!”
他摆出严肃真诚的以理服人的态度一下子把对方众人的野性给无形地压服下去了,‘军师’支吾片刻:“这合同在村上,我们老百姓怎么得见?”
“也就是说,首先是有合同的,这点你们也不否认;其次,其中一份合同在村上;再其次,咱们这里有一份。”他说着,将合同取出来,把其中的相关条款念闻一遍,然后说,“耕地复垦费及青苗费应由咱们和村上结算,再由村上与你们结算。也就是说,你们没有确切理由和必要跃过村上到局里来找咱们,如果咱们没有支付,那今天坐在你们位置上的是村干部,而不该是你们,你们认为是不是这样一回事?”
对方言语交锋的第一回合就败了,败得干净利落,但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因为孟于非所说的谁都清楚。他们之所以来局里扯皮,既有无理取闹的成分,也有他们从来不知道与砖厂所涉帐目的事,渴求了解的原因,社会底层的无序就是这个模样,很难被上层的人理解。孟于非告诉他们:“向你们请教一个问题?请问在此之前你们的两费得到了多少?”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说,至少有三个月分文未得,而且以前的也没得齐,孟于非说:“以前的所有两费,我们都已足额支付,今天你们来也好,咱们当面把情况对质清楚,即问题出在村上,是你们选举出的村干部太不把你们当人,还活活把咱们搞垮,咱们都是受害者,而且咱们比你们损失更惨重。”孟于非将合同复印了二十来份,人手一份,又把近几年来的村里出具的两费收据复印了一份给他们的‘军师’带上,说:“这可是铁证,你们可直接去找村上,核算几年来的损失,该得多少,还有多少,领导贪占了多少,一目了然。因为据说你们的领导没有将两费全结算给你们。至于以后的事,也应当由我们与村上结算,再到你们,咱们分文不欠,我想你我各位都是懂情理的人,否则今天不至于到这儿。”
他的话把村民们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开了,原来合同上两费合计每年每亩地砖厂支付金额为一千元,而村民们讲每亩仅得八百元,这一下村民们一下子炸开了锅,众人一拥而出离开了办公室,去找村上理会,首先要追回砖厂几年来已付被村里截留的两费差额。折腾了一周的乡企局办公室终于获得了安宁。
第二天一早,孟于非接到工业局的通知,通知他去工业局开会,于是他没来得及吃饭,坐车去县城。
到工业局的时候,他居然这里无意瞥见了施怀德的身影,他一下又不见了。原来施怀德并未去安徽看望病亲友,仍然呆在省内市内县内,孟于非很疑惑,不过他也假装没看见。工业局开会是更换领导,换谁?当然是老局长韩至文,老局长循规蹈矩地发表了一番拥护县委县政府的正确决定后,组织部来人竟然没有为他曲终奏雅,就连象注水猪肉般常见的‘鞠躬尽瘁,競競业业’‘党和人民是满意的’之类的词汇他都没享受到。接着由新局长讲话,新局长即钱百安。会议很快结束,新领导走马上任,孟于非很快得知了一些小道消息,原来上次人均五千的奖金的事已被县委县政府知道,他们很生气,因此决定提前让老局长退休,以防止他再弄出什么乱子,至于上面是否要求新局长采取严厉措施追回已发的款项,现在正在斟酌。看来煮熟的鸭子还有飞的可能,因为这类传言多半会应验。
新局长找到孟于非,向他详细了解工业局的财务情况,主人公告诉了他,钱百安听完,喷了一句:“太过分了。”他还以为至少还有三五万什么的。他接着说:“当初我推荐借你到这里做会计,也望你行会计监督之责,你也有失职之过。”
孟于非不妨被他如此一问,回答道:“首先谢谢你的眷顾,可是,现在的会计,敢监督谁?你可比我更了解当今的财务工作环境。况且,我未得到人任何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