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越忽地紧紧抓住孟于非,把头靠在他胸前几乎哭了:“你为什么为说出来,为什么不早说出来?如果你当初拿出一点勇气,虽然不我知道我姐会是什么态度,虽然你和她少有机会见着,可我直觉她对你是不乏好感的。不说这些,至少,我是很希望你能和她一块的……我曾好几次,想试试你的心思,可你,讳莫如深,你今天才说,你吃什么来着?也许,什么都晚了。”
冯越孩子式的情绪完全出乎孟于非意料之中,他震惊得呆立当场。忽然间,好象什么都明白了,清晰了,知道了,后悔象狂涛般席卷过来,失语了,头脑中又一片空白,好长时间,他苦涩地笑了笑,说:“冯越,不……不说它了,能听到你的这话,我……很满足的了。”
“你满足了?你满足吧,哼!”冯越对这句话更气愤,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孟于非,扬长而去。孟于非木然地望着他离去,还没回过神来。冯越不见了,他心如死灰地坐下,坐在冷硬的石头上,望浩荡的江水无可逆转地向南流去,痛楚一阵阵的袭来。
他头脑中茫茫一片,在江边足足坐了两个小时。天暗了下来,他万念俱灰地往回走,回到住处,恰张晓泉几人因为本月收入颇丰,特地聚会,来找他,已喝得醉醺醺的张晓泉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到他们的租房里,一语三断地说要陪他喝过痛快,其余几个兄弟伙也已喝得七倒八歪了,孟于非忽地也诞生了要大醉的强烈冲动。他毫不推却,拿起几人喝余下的半瓶酒,倒在碗里,猛地仰起头,咕咕地喝了两大口,还没来得急咽下,却又猛地呛出来,喷了一地。几个已醉得差不多的主人谁也没留意到他的异常,哈哈地笑了,以为他在逞英雄,在张小晓泉的鼓励下,他报复式地再次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个净,然后靠在床上,用泰山压顶的力量镇住反胃的呃逆,一会儿,轻飘飘的感觉浮上来,酒精渐渐的把郁结的痛苦稀释开去,他越感到轻松豁达,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如此为一个女子折磨自己这么多年,无聊之极!他再次如此结论自己!接着,不顾几个主人的挽留,迈着步子往外走,如同腾云驾雾般舒服,心里比什么时候都清醒。他想立即去找冯越,向他解释,自己今天失态了,是说着玩的,要他原谅。他知道自己有些醉了,步子不太稳,又刻意地定了定神,严厉告诫自己,从此刻起,每迈一步必须踩实,以免出意外。
他对自己的告诫起了作用,醉态被约束住了,他一步一步去找冯越。
他去了冯越的店铺,小伙计告诉他,整个一个下午,冯越都没有回来,他还以为他和孟于非在一起呢。小伙计估计冯越回了住处,接着告诉他,冯越的住处在商场后面三百米的凌晖楼底楼一单元二号,孟于非于是循着伙计的指点找去。
酒精开始在他体内猖獗地活动开来,往每一个细胞里钻,他只感到浑身燥热,商场后三百米的街道只是条偏街,灯稀路暗,暗淡的灯光正好掩盖了他越发难以控制的醉步(但他自以为成功地被掩盖住了)。他找到了冯越的住处,明晖楼底楼一单元二号。冯越屋里的灯亮着,他想敲门还未敲,屋里分明传来一男一女的带着争吵的声音,他很准确地听出了这正是冯越和他的姐姐。顿时酒醒了一半,他垂下了手,只依稀听到冯卓在对弟弟说:“……你笨蛋一个,告诉你,我比你了解他。”
做弟弟的明显不服,亢声相讥:“你比我了解他,你和他见过多少次?是神交啊?”
“某些人,用不着见多少次,一次就够;某些人,见多少次也是没用……我用我一个女子的直觉。第一次在咱家里见到他,我就明白了;尤其第二次在双溪,就你刚才说的,咱们那晚无意中和他相遇,我更加肯定直觉……”姐姐的声音不大,似乎在一边想什么一边说。
弟弟不待姐姐说完,就急切地质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冯卓冷笑了一声:“这也该告诉你?狗咬老鼠……”然后冯卓的声音缓和了,“你的这位朋友,在我所知道的同龄的男人中,他或许算不错的我心里有自己的尺度。可是,这么多年,我和他……似乎也有……过几次机……缘,但他,什么主动的表达也没有啊?哪怕一句简单的暗示的话……你让我怎么?你指责我?瞎胡闹,蛮不讲理!”
孟于非很快根据姐弟二人残缺的对话补充猜想了原由始末:多半是孟浪的冯越下午和自己离开后,风风火火地把他姐姐找来了,把自己对他讲过的话全盘告诉了她,并要强迫他姐姐给个明确的解释,或者立即改弦易辙他不禁羞愧难当,同时为这位“月老”莽撞和可爱又气又恨又感动,屏气敛气,心止不住的乱跳,象要蹦出胸膛。里面继续传来冯卓的声音:“……如今我只能和我现在的男朋友在一起,别无选择。尽管他已经受伤甚至残了,他可是为了我……虽然,我一直不是十分喜……从道义上,只能如此了!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你的这位朋友,很好,可我只能对不住他……你寻个恰当的时机,用恰当的方式,代我向他说声对不起吧,我永远会记着他的让人感动的默默的关爱!”
“你好冠冕堂皇噢?”冯越还极不甘心地咕了一句,却没听到冯卓的回答。门外的来访者听得真真切切,刚才涌起的一股股激动瞬间化作一层更厚更冷的冰,他手脚发凉,再没勇气敲门,更害怕他们忽然开门见到自己而难堪。心灰意冷地忙转身,静静地悄悄地离开了。
冯卓什么时候与自己相关过,这两日自己在干什么?回到住处,他再次发现自己是在自寻烦恼,莫明其妙所谓菩提本无树,明镜也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扇了自己一耳光,决定不惜一切精神代价要将此事从此划上句号,他再没心情去分析冯卓每句话所延伸的内容,怕自已会陷得更深。他双脚盘坐在床上,闭上眼睛,摆出一付武林高手闭关修炼的架式,屏气凝神,不一会儿,他就相信自己已经办到了,也就是说,即使冯卓此时出现在面前,自己也会就象绵羊对于眼前的肉包子一样,坦然而无动于衷了。他决心明日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向冯越赔不是,请他原谅自己的唐突:他愿意被谁剁上两刀也不愿与冯越的友谊受伤,因为冯越的率真质朴是他灰蒙蒙的生活圈子中一盏最明亮的灯,有了它,自己的日子才会过得比较生动。早上,他醒来,越发为昨天一时冲动羞愧后悔,后悔把冯越作为倾述对象的幼稚作法,更加强烈的要找到朋友,让他同自己一块把昨天的一切打上封条,谁也不再去碰它。另外再次向他谈谈帮购买铺面的事。他刚洗漱完毕,还没来得及出门,冯越却来了。小伙子象受了重大惨败的神情,没了昨日生气的力量,他不问自道地说他和他姐吵了来,就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坐在孟于非的床上,似乎怀着很大的内疚。孟于非只好把刚才的浮上来的羞愧钳制住,他拉起朋友,象逗小孩子般的捉住他的双手,用力摇摇,笑了笑说:“你不用说,一切我都明白。只要咱们还是好朋友,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昨天的事,都是我一时头脑发热惹出来的,咱们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还象以前那样,行吗?”
“……那,你什么时候重寻找合适的?”
孟于非没待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暂时不说这种事吧。”
“昨天,听我姐说,冯若碧,她很熟悉。从前高中是她比冯若碧低两个年级,她俩都是学生会的干部,她还有和她的合影呢。”
“你是想说…”
“我姐还说,冯若碧其实很不错的。”
孟于非瞧着他歉疚的表情,捧着他的两个肩膀,说道:“有这么热乎的一个小伙儿为我的事牵肠挂肚,是我什么时候修来的福气?管他碧还是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