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直接对抗施怀德,他先将票据收下了,第二天他抽时间去市场上了解了一番,连续走访了三个建材门市,原来这一段时间建材价格上扬,水泥平均价格已达三百六十元每吨。但问及批发价,却在三百二十元,他再问出厂价。经销商们谁也不说,他没能得到这个核心结果,但即使如此,以批发价计,施怀德依然每吨回扣四十元以上。
得知了大致价格,回到局里,他将施怀德的报账款支付给他,乘四下无人,他不动声色地询问:“据我了解,水泥五十吨以上起批,你的价格比批发价高出四十元,是否你不太了解行情,受了奸诈商的蒙?”
他自认为问语委婉至极,恰如其分并且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的同时也维护了施怀德的颜面,虽然语句构思不是那么精巧细致。施怀德听着,脸色闪过一片紫红又迅速消失,他很果断地回答:“建材市场近来价格波动很大,时高时低,我无法把握。贵了?那我应当吸取教训,已购的就不刻舟求剑了吧。”
孟于非没再追问下去,算是认可了他的解释。
决不能让此人如此独自妄为!主人公决定利用可能的机会让他明白知晓自己的容忍已达到了极限。发电站改建的工程已经开始,所涉及三个村的首批三百根电桩需要采购,开会讨论的时候,施怀德刚提出来,孟于非就立即应承:“我是出纳员,这事就交给我得了,咱们多承担一些,看到局长一个人累着,心里总不踏实。”
大庭广众下施怀德无言拒绝,只得接受孟于非的请命。次日,孟于非很快去县里的两家电桩生产厂家去联系,当得知孟于非要购三百根电桩时,两家生产厂都忙忙的相互杀价,很快由两百每根杀到一百八十,又杀到一百七十五,并承担运输。也许一百七十五元是他们的底线,谁也没再往下降。孟于非瞧着过于殷勤的两个企业销售人员,便抱定中庸处事原则各订了一半,结果没等他开口索取回扣,两企业都主动地把票据单价填成了两百元每根,看来这时他们的行规,孟于非默认了这个社会现状,揣上票据,给他们指定几处卸货地点,又联系了发电站的验收人员后,离开了。
本月已近月底,孟于非及时将这两份票据交给施怀德签字销账,施怀德接过票据,依旧如同前次,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他拿起笔又放下,仍然厚着脸问:“你的价值是否偏高?”
“不算高,他们的建材价格最优惠。比如他们所经营的水泥石料,一直以来全县最低,比你前次所购低很多。”孟于非故意在此时将水泥石料价格拈出来说说,施显然明白其用意了,他极不情愿地拿起笔,试了试墨水,然后签下了同意报销和自己的名字。
孟于非抽过单据,谢字也不吐半个,转身就离去。他发现与施怀德这种暗中单独过招的办法危险性极大,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对方的反击而两败俱伤,因为将心比心就可知施怀德此时心里的感受。星期天,周天成抽出时间业局里结算这段时间的账目,因为是星期天,局时没人,在财务室里,老实的周天成对着本月的三十余万的报销票据也开大犯嘀咕,一声声气愤自己命不好,生得贱。孟于非终于听到了他对施怀德不满的轻微表示,发现了二人的裂隙。他想了想,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试着离间二人的关系,寻找新的突破口,促成与他的合作。于是他将施怀德的单据取过来,一笔一笔地点出其中弄虚作假的成份,然后大胆地说:“明眼人早就瞧见了,你一直就被他当作傻瓜利用,而你,却始终抱着咱们中华民族传统的感恩美德以事之,知恩图报让人敬重,可过犹不及。知道吗?当初他启用你的初衷,决非是为了你个人,而根本是为了他自己,是单位内部矛盾发展的结果。你瞧,这些东西,他本人,大把大把地装进腰包,你得到了什么,你身为其长辈,待之如亲人,而他却视你为工具,你真耿直!愚忠!”
其实,周天成在以前为施怀德查证高正民的账目的时候,也比照着施怀德的开支发现施怀德和高几乎是一路货色,难分轩轾。随着施怀德账目的日益增多,流入施怀德荷包的款项增多,而刻薄的施怀德一点没有考虑周天成的感受,以为周天成会长期沉湎于感谢自己的提拔之恩而不能自拔。自前次孟于非逼施怀德为他签字报销二千二百元差旅费后不久,周天成见着了这份单据,他也学着孟于非,胡乱开具了一份一千八百元的生活费单据,私下里找施怀德要他签字,殊不知,还在为孟于非那张单据耿耿于怀的施怀德有气无处出,就拿它出气,硬是没签,这让碰了壁的周天成满脸不自在,无奈自己地位低微,又受人歧视,加之施有提拔之恩,只好禁声不语,虽从此再没找施怀德,却对他怀忿了。随着施怀德问题单据的越来越多,周天成胸中的块垒越积越多,不满随时象热量积蓄到着火临界点的干柴,稍被拨弄就会自燃。孟于非的一番话,可谓因风吹火,用力不多,轻描淡写的就突然间把周天成久积于胸的怀疑与愤忿烈烈地点燃了,尤其面对着那张十五万元的行贿票据,每月工资只有五六百元的他,修养再高也忍无可忍,他气愤地一掌拍在票据上,面色痛苦地问孟于非:“果真无法无天啊?”
“怎么办?你是否依旧甘于隐忍?”
“检举!”周天成脱口而出说,“找咱侄女胥!”
孟于非有点不相信绵羊嘴里除了咩咩叫而外还会吐出这两个阳刚的字,吓了一跳,忙忙的摇摇头,周天成不解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孟于非说:“你我清贫末流,白衣秀士,检举谁呀?你检举,可你侄女胥也在别人脚下吃饭的,你是在害他!冲动的后果往往难以预料,不如这么办你或比我更清楚,如今局里的财务可谓一堆烂账,这账烂的原因不在你我,而在局里成立之时始,在前任,有人愿意让他烂,是时代现状使之然。检举,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为之何必?要么,现在咱们也乘乱求利,简言之混水摸鱼吧,这词俗,但实用。我想你我二人利用咱们的财务之便合作,恐怕安全度远在这些大人物之上,施局本人也不愿替这些大人们担责,而将他们的名字列在票据上,那咱们至少可以借此做到,大人们不倒,咱们就无恙。你以为如何?对你我而言,作必要的弥补,你意下如何?”
“你说怎么办?”周天成双眉的挑,已然摆出副要亲上战场的架式。
“这么办,比如”孟于非将那张十五万的票据点了点,说:“这是永远见不得阳光的,只能作隔离深埋处理,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这笔账目有虚假的成份。也就是说施在其中有隐匿以你的智慧,你难道真相信他能心安理得地把如此款项白送别人而自己分文不沾?”
“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种账目,咱们为人作嫁心里很难受,因为他首先不符合财务规定,但咱们又不得不接受这种‘强奸’,那么可以直接在这张票据的后面列支两笔,就简单叫‘特殊账务处理手续费’吧,将二者连袂放到同一科目下做账,后者永远寄宿在前者后。当然。这笔费用也用不着找姓施的签字了,只你我二人直接处理得了,明细账流水账上就记含糊点。”
“你的设想太有创意,可是……”
“还有什么可是?再‘可是’就是你我思维跟不上形势了。老好人只有吃哑巴亏,你我鸡毛蒜皮的虫蚁类生物,党和人民是不会想到感激的。”
周天成点点头,他清楚孟于非的用意,将拟开的两笔与十五万连袂做账,共同沉浮,日后即使被人查出,那首当其冲的也是十五万元金额的票据,这张票据安全,所谓的‘特殊账务处理手续费’就永远安全。即便以后不慎被施怀德发现,他也只有忍气吞声了事。
两人立即将计划付诸实施,随手起了一张白条,大概按十五万元金额的四分之一取数,即三万五。周天成虽说支持,可当真在账中凭空列支三万五千元时,他又提心吊胆了,满腹疑虑地问孟于非:“这个数字是否太大,我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