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说局里尚差一人，就有一人来到局里找推荐了，此人是谁？就是当初从苗木场一跃起而起的现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钱百安。才从省党校进修学习回来的他满脸堆笑地来到局里，因人他是传言中最具竞争力的人选，而且据传已作为工业局局长推荐人选。入选总得要有象样的资料充实，他已带上自己编写的工作经历来到局里让局领导签字盖章，因为他曾在局里为党和人民操劳过两年。钱百安来到办公室，首先一人一支烟，然后高声宣布自己是回娘家来，接着将材料放在施怀德面前，施怀德冷冷地翻看着钱百安足足有二十页的巨著，表情越来越怪异，末了，他毫无热情地对孟于非说：“这事你吧，你是办公室主任，一定为钱主任办好。”说着他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经过几年的相处，孟于非已摸透了施怀德的人品心态，他刚才的举止明白无误地说明他对钱百安的嫉妒与痛苦。他接过施怀德递过来的材料，简单翻看。材料中显示，钱百安在局里工作时，不仅常关心国家和人民的前途命运，时刻和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还经常帮助单位的职工提高政治觉悟和业务素质。即使从局里离开后，还经常关心局里职工们的成长已及退休职工的生活，比如他说他近年来曾和程一强吴大法马仁贤孟于非等常共同带头搞水土保持建设，保持了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又义务地不间断地为李会计讲党史，上月还亲自到黄年同志家嘘寒问暖，与他亲切交谈云云，孟于非看得目瞪口呆，因为老李会计已病故两年，这钱总也是知道的；退休职工黄年同志因购买丰利公司股份的事被骗，受惊过度过世已久，或许他还不知。而这位钱总居然能去为他们讲党史问候，难道这两个死魂灵还在为钱总的荣誉鞍前马后地发挥余热？还是钱总本人有行走阴阳两界的神奇之术？又认为不可能，因为素来没瞧出钱总有如此通天彻地的迹象。他忍不住问：“你去见过黄年同志吗？”
“才去过他那里呢，他可好多了。”钱总爽快地回答。
孟于非不由得怀疑自己生活在幻觉中，怀疑眼前的钱总是不是活人，因为李黄二人确实驾鹤西行了，已不容置疑的啊！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也是否尚在人间自己难道真的已经在和鬼魂们打交道？他死劲地揉揉眼，想证实是幻觉；然而烈日炎火，芭蕉冉冉，钱总依然鲜活地在眼前，自己也是自己，一切都是真的，没错！他艰难地从惊疑中镇定下来，取过章，在推荐意见页上盖了印，他认为自己写推荐意见不适合，仍然拿去让施怀德写，于是他让钱总先坐坐，带着材料去施怀德的办公室，施怀德将钱总的材料在案上磕了磕，哼的一声：“瞧，乳臭未干，满篇党和人民，瞧他把党和人民几个字用是神出鬼没的样子！在我面前玩‘党和人民’？不写！扔给他，让他自己想咋写就咋写。”
孟于非于是拿着材料回到办公室，对钱百安说：“恭喜，施局的意思，你生活层次和咱们不同，遣词措句高屋建瓴，由你自己写比较好。”
其实钱百安的意图也仅仅是来索过图章而已，这句话正中下怀，他揣上材料连连称谢，对孟于非拍拍肩称赞：“你呀，真是奇才，不可多得的人才。”然后一溜烟走了。孟于非才发现这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也有利可图，至少第一筹备组收入就是一支烟，还有关于自己是奇才的超常赞誉。他无可推卸地收下了。
也许确实是钱百安对孟于非独具惠眼的看重，在此事后不久，孟于非有被‘升迁’的迹象，始末是这样的：工业局的会计病了，一时半晌出不了院，找不到恰当的人暂代，已传即将入主工业局的钱百安居然在未登大宝时就推荐暂借孟于非代此职，因为工业局与乡企局以前是“父子”关系，所以工业局从乡企局借调人也是很正常的。消息传到乡企局，引起了一阵骚动，因为大家都怀疑这是他要调走的迹象。孟于非却没想到这么多。关于孟于非要到工业局的消息，也让施怀德心里痛苦，他不愿看到一个身边的人往高处走动，他拿出周公吐哺的精神，发自肺腑地挽留孟于非：“按理，我不该阻止你去工业局，咱们局缺人才啊，你一旦离开，咱们的工作就立即瘫痪一半，非崩溃不可。再者，你的岗位重要，现在别人我绝对信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如果孟于非此时一撒手，他与周天成未曾修补的裂隙就可能拉大而产生意想不到的恶果，再者，孟于非离开，可能只有卫子豪能接此职。而卫子豪与他的积怨之深，他更担心一不留神受到报复。故而他的慰留情真意切。而且他还提出了解决办法，孟于非只是暂代工业局会计，那不必每日到总局上班，比如每周三天，这一点他负责向工业局交涉，况且双溪和县城相距也不到四公里，孟于非来往县城与双溪的所有费用均由乡企局承担。孟于非思量再三，未置可否，算是接受了他的建议安排。不久，施怀德将自己的意思向工业局说妥了。
他在和工业局会计办理完交接手续后，决定每周单日在双溪乡企局，双日在县城工业局。
为了适应工业局的工作，星期天没事，他特意到工业局来，熟悉环境。工业局里没人，很清静。他简单地翻看工业局的帐务，工业局的账务比乡企局严谨得多，他翻着近三个月的账目，居然没有发现任何一笔混淆不清。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明显虚支冒列的东西，还有主要领导过于挥霍的开支，但至少在账务处理上是规范的。也就是说，虽然瘦猪瘦羊甚至病猪病羊被当成了健康的肥猪肥羊走赶进栏子，但至少猪是猪羊是羊。他藉着熟悉工作之机，呆在工业局的财务室里，翻看可能接触到的过去的账目。墙角有个陈旧的立柜，一把挂锁锈迹斑斑，象是多年无人触碰过它，就象一个没有人际关系被组织人事部门随意扔在一个暗角里的自生自灭的小职员。孟于非好奇地用手捏了捏，也许是由于多年无人搭理造成的松懈，导致它的内部控件失效，孟于非这一捏，锈锁迫不及待地自动弹开了。孟于非轻轻地将锁取下，打开立柜，里面满满的一大柜过去的财务账目，他随手取过最前面的几叠原始凭据，是七年以来的。略略翻看，立即就翻到了原工业局赵理在任时的一些账目，他发现其中几张极为可疑，至少是乱开支，其中之一张只有几个字，业务接洽费，金额二万三千元，原始凭证背后有行小字，注明是接待市里两位领导和县里一位副书记的。另外还有张是赵理本人报销的医疗补助二万三，而条据后无任何附件材料及疾病诊断，大为可疑；再翻，居然翻到了一笔由工业局向当时的分管副县长发放的一笔资金及工作指导费，合计金额二万元，分管副县长是谁？正是周友乔。他心里一紧，忙忙的将财务室的门掩上。他拿着这沓条据，心里一阵阵的起伏不定，忽然间，冒出一个习惯性念头，将这些条据抽出，复印留在身边！想到这里，他迅速拿定主意，开始一本本的检索，将所翻到的，有问题并且金额较大的单据全部暂时抽出来，并在原处作好记号。他悄悄地快速地操作，一个上午，就提出了一百三十来张单据，涉及金额粗粗一算竟达四百余万元，其中有三十来张与周友乔相关，而周友乔涉及最显著的两笔有由他本人直接签字认可的办公费用八万元，还有汽车燃油补助十八万元。孟于非惊奇地发现这笔燃油补助的年分竟然与去年乡企局的相同，而且金额一样，这是另一种形式的一女二嫁！另外还有直接的目标管理奖，效益奖尤其一项误餐补助，竟然也达三万元，还有他的一笔借款九万元；还有另外的县领导们的，还有当今县委书记的，虽然无本人签字，但每张后都有怕担责任的当事人经办人签字注明证实。总之，周友乔一人在此处所涉金额合计就达九十来万元。这还不包括前不久调任邻县任县委书记时，工业局送的贺礼二万元以及提前领取的什么咨询费一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