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公身不由己的迈过去,仔细打量那几张照片,以验证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其中一张大约一年前的全家四口的合照上,一眼就看到了冯越,旁边有个比他略大的女孩,二人站在父母身后,女孩一张标准的苹果脸,眉目含瞋,似喜似恼,醉人的妩媚中隐隐透着股让人畏惧的高傲。主人公看得发呆,自己的判断丝毫不差,姐弟二人简直就是落到人间的精灵。以前的高中大学生活里,也有过不少漂亮的女生,也曾在梦里虚构过不少和她们的动人的爱情情节,但所涉的女主角和照片中的女子相比,倾刻间黯然失色。他渴求能马上见到她本人,亲眼目睹她的真容。他站了良久,外现传来一阵回屋的脚步声,他忙迎出去,回来的却不是他想见到的人
回来的是冯越的母亲,她刚从山林里回来。见到陌生人站在他家里,非常惊异,满脸狐疑略带紧张地问:“请问你是谁?”
主人公对自己的失礼不好意思,忙忙地向她解释原委,告诉她是冯越的同事并把冯越的衣服给她。冯越的母亲听了,谢过他,歉意地表示让客人久等了,又给客人倒茶。主人公自找的使命已经完成,找不到再呆下去的借口,因为陌生的客人与主人之间一时难以找到共同的语言,他无法直接打听冯卓,只得转弯抹角地向女主人问候一句:“如今你们全都很忙?也该留人看家哩!”
“不算忙,孩子他爹外出替人看病未回,冯越上班,他姐去她外婆家祝寿去了,我不过在屋后弄弄菜蔬。”女主人说。主人公大失所望,继续留下去的意义基本为零了,于是象征性地喝了口茶,起身告辞。女主人也象征性地挽留两句,然后起身相送。他真想回到发电站去,重新向冯越寻找新的理由和借口,比如他还有没有没洗的衣服。好让自己有机会等到名叫冯卓的女孩回家为止。
星期五,乡企局召开全体职工工作学习会,这样的会就象女子们的例假一样,每月都会有一次。主人公来到乡企局二十多天了,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在会上,他才几乎了解全局所有的干部和职工。乡企局主要领导局长高正民,副局长施怀德马仁贤财务股长老李出纳员王玉晴,长期因病的孟于非尚未碰到过的统计股股长黄年,还有一直在出差,昨天才回到局里的办公室主任兼发展调研股股长陈一强。陈一强是位三十来岁的瘦高个子,他的瘦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脸,他的脸上没肉,只是头骨骼与皮的组合;二是他的腰,我们可以大胆的推测,如果不计性别而将他与汉宫飞燕相比,也许会让飞燕见之起妒;再者就是他的高的映衬。他是公认的无争议的全局最有学识和才华的人之一,鼻上一副九百度的眼镜也是全局最高的,这大概也从侧面印证了上面的说法。据传当初县上某位书记青睐他,欲提拔他,但他没去,因而他在众人眼里又多了一层神密。这位主任最有研究的是历史,对历朝历代的兴衰荣辱了如指掌。生活中的蛛丝马迹,他都能出其不意地把它与历史上的某件事扯上关系谈论。而他研究最深的是秦汉以前的历史,闲时,一有机会就把话题扯到大家都相当陌生的两千年前的“历史上……”就象心术不正的家伙老把人往不熟悉的地方带,图谋不轨。每讲完一常人不知的历史典故,他就会不自学地环顾四周,看有多少敬佩的眼光,他对春秋占国的研究已经达到了随心所欲挥发自如的程度,比如头天把秦孝公说成秦穆公的父亲,第二天又可以把秦孝公讲成秦穆公的曾孙,谁也没有将其联在一起分析而得出秦朝出现不可拟喻的乱伦现象。总的说来,乡企局有了他,大家对战国史的常识水平就比别的任何单位都可能高出一筹。并且,据悉他在研究春秋时期是否存在乡镇企业的萌芽问题,又据不确定消息,他已经取得了初步成果。两名在他领导下专门负责统计的工作员,也被他驯化成了崇拜者。会议一般除了以上人员外,还有就是马仁贤负责的砖厂那一块的几位职工,其中一位是他的侄子。苗木场的钱总了孙总及手下几名职工,发电站的周天成和冯越发电站那一块的几名临时工一共二十来人。
到乡企局以来,婆婆妈妈的小会就开过五六次,主人公已开始厌倦。冯越的到来,让他对这个会议产生了一丝好感,他舍弃办公室主任安排的主席台最边上的座位,身不由已地坐到冯越旁边,小伙子调皮地望他噜噜嘴笑笑,表示打招呼,然后就不再理会了。办公室主任再三要请他上座,他都婉谢,称自己是新来的,最应该和大家坐在一起,主任不过于勉强,也就算了。冯越惊异地打量他几下,他不曾想到,孟于非原来还是该座主席台的人物呢!他略有些不安的搓搓手,有如中了圈套般的不自在,孟于非全挂在眼里,心里只感到好笑。小伙子再没和他说一句话,中规中矩地坐着,眼睛瞧着主席台。主人公心里莫名地折腾着,想向他打听他姐是否从外婆家回来的欲望,欲望象没喷出地壳的火山,汹涌一阵后,慢慢地消退了。他忽然清醒,用力拍拍脑袋,为自己这种荒诞不经的念头羞愧,几乎要把自己评价为神经病,竟对一张幻想加工过的照片上的人如此痴迷!
会议已正式开始了,开会是高局最擅长的工作。在这种无所事事的单位里当头儿,也只有在开会讲话的时候,他最能找到存在的感觉,因为他们的前途和命运都是开会密切相关的;若有十日八日没主持会议,没在会议上讲话,甚至就会坐立不安,走路无神,呵欠连天或患得患失,出现毒瘾发作的症状,因此,对他们而言,开会也有鸦片般提神醒脑的功效。尽管会议的内容寡淡而无聊。今天的会议除了例行的开场白,接着的政治学习文件学习外,接着是各企业代表即负责人讲话,谈体会,谈深刻感受,谈“我们要……”谈如何使工作“再上一个台阶……”,然后局长作指示,“如何把工作目标统一到党和政府的决策上来”,然后办公室主任谈“今天的会议,局长发表了重要讲话,局长的讲话对我们搞好当前的工作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办公室另外的两名工作员在旁作记录,可谓走笔如飞,最后高施水三位局长在记录本上签字,存档整个会议的主体部分就算完成了。主人公有所期待的是自己能在本次会议中被任命一个具体工作,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不敢确定自己在局里是一种什么样的身份,不过高局在会议中多次向大家隆重地重申新来的他是局里的储备人才。他只好抱着储备人才这个为自己特设的殊荣缄口不言。
会后,局长要苗木场的人单独留下来,开另一个重要的会议,其余的人可以散去。冯越立即象被打开樊笼的兔子,急得抽身要走,主人公拍拍他的肩,说道:“就溜了哇?前次咱到你那儿,我不是享用了你们的午餐,此事一直挂在心上呢,今儿怎么也该我回请你吧?否则,我心里一直不安呢!”
小伙子连连推说不,不,如同躲灾难般的要逃开,主人公只得失望地笑了笑,说:“那咱只有记着日后回请你喽?”
冯越终于觉得自己如此的推托方式好象不近情理,停下来,难为情地笑了笑,说:“……咱今天家里有事,父亲让我开会后就急回去呢,以后,以后再来打搅你行吗?”他几乎是一种委曲讨饶的口气,主人公发现自己确乎不该如此任性,或许他所家里正忙着呢,就大方地笑了:“你去忙吧,以后常来玩,我就住在楼上。”
冯越如释重负地离开,大概为了感激他放过自己,特意地回过头对他说:“什么时候又来咱发电站,咱们再储备些鱼,好好享用一次行吗?”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