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很快到了小河村村长家，支书和另外两个村的几位计生专干都已到来了，他们向分队长提供了三个村本年来超生的和涉嫌超生的人员名单，已主动交给部分罚款的人员的名单。当然最关键的是大部分未交罚款的人员，他们现在在何处，藏在谁家，外出的又到了什么地方，哪一户容易突破，收到成效。看来这些村干部没有白当，他们对战前情况了解得相当透彻，只等领导来拿施工方案。村长提供的第一户是叫李有芳的年青女子，未办结婚手续就和丈夫同居生子，现在丈夫为躲而已远走他乡，他则因孕身不便躲到了本上一亲戚医生家里，他们也是前天才得来的消息。躲在谁家？村干部讲：“这家近日可有名气了，他家一个女儿考上了昭平师专，也就是咱们村建国以来第一个大学生，因此去他家祝贺的人较多，才漏出李有芳风声来的……”
主人公一听，不假思索地就怀疑是冯卓，他脱口而出问：“这家姓冯，对吗？”
“就是，这位考上大学的名叫冯卓。说来，她还是我的姨爹的侄孙女呢！”村长脸上也掺杂着几分自豪。
“是那女孩？我是知道的，冯大夫的女儿吧？不少人都说是她。中学里，就私下被公认的校花；去年我到你们村办案，见过她一次，确实不错；县高中，又被人称为校花的。”同来的干警半真半谑二边吸烟一边说。孟于非听得心中直发紧，夹杂着丝莫明其妙的危机感感。他故作凑热闹地搭上一句：“那就先去这家吧，可以顺便瞧瞧。”
同来的林业站的职员也随声附和，板着脸在旁的高局带着一股无名火说道：“先把目的搞清楚，咱们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是看美女吗？以后我给各位弄张美女像来，一人一张。”
“吓！话可不必这么说，是男人嘛，谈谈美女有什么问题？我看，不谈，那才有问题。”胖干警以为自己说了句经典的话，带头大张旗鼓地哈哈大笑起来，几位计生专干也附和着笑，施分队长的脸色更难看，场面变得颇为尴尬。村长发觉事情不大妙，想用自己精准的表情来扭转这莫名紧张的氛围他脸挂着笑意，没出声，有不得得罪干警的味道，同时显然又是在暗示分队长施局，自己的基本立场是坚定地支持他的。孟于非为自己说错了话难为情，忙噤声不语了。但是，干警大有抬杠的意味，毫不理会村长的功力老到的笑意所表达的良苦用心，继续说：“没什么的，我们可以把欣赏大学生美女和计生工作二者有机地结合起来……没必要忌讳谈女人。”
大概干警有心或无心的话触到了施的疼痛处，他满脸胀红，忽而变青。
他刻意的挑战让分队长忽地站起，又忽地坐下，差点把板凳绊翻：“你……你……不清楚，就是你们的放纵，哼……你不听人说吗？派出所，就是靠吃尿泡饭过日子的！”
干警哈哈干笑两声：“卖淫嫖娼？咱们的道德就沦落了啊？先生，你每晚多射几次，男人多有几个女人，女人多有几个男人，中国的道德不会解体，顶多每晚多消耗点洗胯水，多费点水资源而已；而生活，就变得丰富多彩了……”
两人越顶越离题万里，情绪越来越尖锐，孟于非不由得怀疑二人有宿怨，今天这点鸡毛蒜皮的事仅是引线而已。分队长啪的一掌拍在桌上，“好，好，今天我就先迁就你们，什么也不做，等你去看美女，看完再通知我。”
分队长说着，起身扬长而去，一副大义凛然的派头。村长直追出去，挽留不迭，施局径自回镇里去了。
突然的变故让在场的人都惊得难以置信，村长一言不发地回到桌前坐着，半晌充满责备气味地问：“怎么办？”
这个问题明显是要干警回答，干警抽着烟，没以再吭声，似有悔意，七八个人陷入了沉默。五分钟过去了，干警开口道：“……不过闲聊话而已，他竟然升格为和自己生死悠关的题目来争论，自讨没趣。一路上，我就瞧不惯他那副谁天然欠着他的模样。”
干警知错而不想认错的态度让村部更为难，他只得说：“或许你们之间有什么，我不清楚，也不想了解。可是，现在咱们接下来的工作该如何开展？”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中，而孟于非在这种情形下更感到左右为难，他第一次近距离见识到了基层干部们的风采。他怀疑自己留在这里，也成了施局对立面的人，是立场问题了，因为施怀德刚才的话中二字“你们”已显然把自己的立场划定了，以后会不会在局里受到影响？他磨蹭片刻，对村长说：“这样吧，今天暂不工作，待明天大家心平气和的时候再说，也许此事得你多费心思圈和圈和。”
同组的人还没谁知道他和施局是同一个单位的，村长想而又想，点点头认可了他的建议。孟于非断言这个分队的工作难以开展，为了避免再处于两难境地，第二天他立即以自己有胃病并且复发为由请了假，不再掺和，宁愿忍受残酷的孤独折磨呆在单位，呆在寝室里。局里只得另外抽了名职员替他充数。事后，他很快得知，这个计生突击分队第二天施怀德和干警分开了。经历此事，他对这位沉默不语的领导算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更加敬而远之，对未曾得见一面的梦中情人也基本中断了遐想。
这天早上，他早早去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没有人，过了会儿，姓施的副局长很意外地早来了，他一声不响地在他的位置上坐下。孟于非想问候，可没有说出口，因为对方一张与笑从不相关的脸散发出来的冷气把所有可能产生的话题冻僵了。他几乎想起身离开，可又有不敬之嫌，恰巧此时财务员老李拖着病体进来，他一阵喘促勉强化解了僵冷的气氛。主人公有很多日不见局长高正民的身影，言传他在上面开会，上面指的是哪里？现在还没人说得具体。三个互不吭声，半个小时后，办公室主任陈一强拿着一大叠厚厚的油印的东西进来，见到办公室里几人，立即人发一份，孟于非接过来看，原来是由局里组织人以县委县政府名义做的关于青竺县今年乡镇企业典型宣传材料。材料中列举了五个企业，其中有两个就是局里所管的苗木场和发电站。宣传材料显示：苗木场一方面取得了良好的生态效益，同时取得了良好的经济效益，仅今年就创造产值二十五万元，并且创造了近十个就业机会。主人公看得脑袋咕咕用响，据他确凿的了解，今年仅出产三十六个果子，按此折算，每个柚子价格已达到四千元以上，以每个二公斤计，克价达二元，可比白银，这一下他才有些怀念那些掉在地上的果子们了。他算是进一步理解了苗木场孙总为之消得人憔悴的原因。他怯生生地问主任：“那柚子是什么品种？价值多少一株？”
什么品种主任答不上，但他按秘书类人的思维和语言路子很直截了当地回答：“值多少一株？我可以告诉你，无价之宝！因为它生命不息，结果不止。没有意外，它会存在年，记得前不久电视上讲某地一株银杏吗？三百多年了还在茂盛丰产！”
他的回答无懈可击，施怀德在坐位上，冷冷地冒出一句：“柚子的结果率一般在二十年至三十年达到高峰，以后就递减。这个产值极限值恐怕通过微积分是可以计算出来的，不要如此玄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