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起死回生的谣言传出后，牛田喜不再去学校图书馆，转而去了市图书馆，交了二十块钱当押金，有时间就在图书馆找资料研究，没时间就借几本书回家，半月多月下来没有任何进展。
牛田喜完全沉浸在拯救银杏树的研究中，早已把孙女上学的事忘在脑后。一日，牛大妈提醒道：“我听说小学开始报名了，你带牛妞去把名报了吧。”
牛田喜这才想起牛妞上学的事，撂下手中的书，准备带孙女去报名。清源小学不在司马中学宿舍学区，要想上必须找人，牛田喜盘算半天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帮忙人选。他答应过儿子儿媳要把孙女弄进清源小学的，大话已经说出，胸脯也拍了，事到眼前却没了办法，他不禁烦恼起来。
踌躇半天，牛田喜终于有了主意。他跑到校办公室，让孙之能开证明。
孙之能笑眯眯地问：“牛老，您要开什么证明？干什么用的？”
牛田喜说：“这不牛妞想上清源小学嘛，我要带她去报名，请你开个介绍信，证明我是司马中学的教师。”
孙之能暗想，现在这个证明还真满天飞了，什么奇葩证明都有：“我爸是我爸”“我妈是我妈”“我是我爸我妈的儿子”，“我是我儿子的爸爸爸妈妈”，“我儿子是我亲生的”……有人真敢要，要得随便，要得嚣张，要得心安理得，要得不讲道理。我的地盘我做主，在别处失去的尊严必须在自己的地盘上找补回来，有权不用过期作废，随便任性一下，也能让办事的人毕恭毕敬，低三下四，唉声求饶，虽然这种做法损人不利己，但至少可以满足一下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手握权力的任性。
今天，牛田喜居然要开这个已经成为社会笑话的奇葩证明，孙之能不觉心中好笑。“我是司马中学老师”能证明什么？证明你的身份特殊，比其他市民具有优越感？证明你有特权，凭一张证明就可以畅通无阻，进清源小学？
孙之能摇摇头，耐着性子说：“牛老啊，我们学校的证明又不是圣旨，拿着它人家就给你上啦？如果证明管用，人人都拿一个证明来，我们学校就不要分数，什么人都收算了。”
牛田喜问：“我就不相信，司中老师家的孙女还不能上清小了？”
孙之能说：“凭什么就能上？您当司中是什么？是市常委啊，就是市常委，我们老师充其量也就是里面的普通办事员，人家才没眼瞧我们这些办事员呢。”
牛田喜着急道：“那怎么才能让孩子上清小？”
孙之能决定地说：“不在学区找人特批。”
牛田喜追问：“什么人管用？”
孙之能说：“最直接的是清小校长，认不识校长就找教育局的郑局长或者分管教育的贾市长，当然，能找到市委常委最好，当然，您有路子请赵书记打个电话或者写张条子就更好了，哪怕是赵书记的秘书也行。”
牛田喜跟这些人全没交情，说：“我认识这些人，人家不认识我啊。”
孙之能提示道：“您教了这么多年书，就没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学生？牛老，现在清源不少领导都是我们司中的学生，您可以找您的学生去办，哪怕是驻地派出所的小警员，或者反贪局的办案人员都行。”
牛田喜说：“我跟学生早没联系了，哪知道为孙女上学还要动用学生？”牛田喜教书时木讷，一心只想把书教好，没有考虑过以后把学生当资源用，他还真没有说得上话的学生。
孙之能说：“牛老啊，这点您就不如周老了，您看看周老，人家都退休好多年了，清源十分钟的路程，人家哪次不走个把小时，光打招呼的学生学生的学生学生的孩子都数不清，去一趟政府大院，吃饭喝酒没一个星期排不上号。”
牛田喜一听说周一围，连连摆手，说：“孙主任，你怎么拿我跟他比，人家活套，我笨嘴笨舌的。我们不扯，你就给我开一个吧，我去试试。”
孙之能说：“我都告诉你证明没用，你还要，事情办不成，您可不要怪我事先没告诉您。”
牛田喜见孙之能拖着不愿开证明，脸上露出不悦神情，划根火柴都要着火。
孙之能注意到了，连忙说：“我给您开，这就给您开。”
牛田喜揣着证明，忐忑不安地带着牛妞去清源小学报名。到学校大门口一看，亲乖乖，乌泱泱一大片人，绳子拉起的通道里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牛田喜站到队尾，不一会儿他后面又排了很多人。
天气闷热，有人拿着扇子，没有扇子的就用报纸折起来当扇子用，牛田喜什么没带，用户口簿当扇子，户口簿太小，风量微不足道，加上心里着急，不一会儿他就满头是汗。
牛妞告诉爷爷要跟小朋友去玩耍。牛田喜嘱咐道：“玩去吧，不要跑远，注意安全。”
约摸过了两三个小时，终于轮到牛田喜，他拿出户口本身份证房产证和学校证明递了过去。
负责报名的是一个年轻女教师。她看了看证明，眼睛都没抬，不屑地问：“拿这个干什么？”
牛田喜刚要开口解释，女教师已经把证明扔在一边。她又扫了一眼户口本，有气无力地说：“不在学区，不收！下一个。”
牛田喜抓紧机会解释道：“我们虽然不在学区，但我是司中教师，你们学校老师的孩子都在我们学校上学，以后你孩子也会去我们学校的。”
女教师这才抬头，惊讶地看着牛田喜，心想司中老师怎么啦，比别人高人一等啊。她说：“看样老先生已经退休了吧。”
牛田喜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点点头，说：“退了，去年刚退的。”
女教师说：“才退休就跟社会脱节啦？现在九年制义务教育是按学区分的，不是靠父母职业分的。”
牛田喜笑道：“你们学校不少老师家的小孩都在我们学校，你孩子以后肯定要也进我们司中的。”
女教师说：“进你们学校也是凭本事考上的，我孩子他爸还在人家当儿子呢。不在学区不好报，下一个。”
牛田喜请求道：“同志，都是教育系统的，有什么话好说好商量，同一战壕的战友，相互照应着点嘛。”
女教师不耐烦地说：“你去跟我们校长商量吧，他说能报，我就替你报。下一个！”
后面的人急了，一个劲催道：“不要耽误时间，不好报赶紧让开，给我们报。”
众怒难犯。牛田喜灰不溜秋地挤出人群，在外围站了一会儿，眼巴巴看着报了名的人开心地出来，心里真是羡慕嫉妒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