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泪漫出,“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珍宝,从我爸爸公司破产开始,我已经成为了敝履!”
沈文之摇头,“没有,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公主,从来都是最美的公主!”
我哭出了声音。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当我在肯德基连七块钱可乐都买不起的时候,怎么可能还是公主?
我哭,他就轻轻的拥住了我,悲痛的看着我的眼睛。
我从未见过这样哀伤,却充满了悲愤的眸子。
他并不如那些护士的同情之色,也没有怜悯,有的只是痛,深入骨髓的一种痛。
我哭的更加厉害,我何止是耳聋,应该是眼瞎啊。
我竟然没有看见,对于我的作践自己,沈文之比我更痛啊……
我没法解释,那卑微的爱,那委曲求全的等待,还有我的害怕!
沈文之紧紧拥抱住了我,我哭的几欲昏厥。
他声音低喃,“没关系,要是你难过,我们就走,离开温城,离开这里,找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哪怕移民,逃的远远,再也不回来!”
我摇头看着他,“你爸妈不会允许,你爸妈不会答应你的……”
我和顾承景的事情,虽然是秘密,但是圈子里已经传遍了。
我是他的情妇,我被他买了大半年,这样的我,还怎么入的了沈文之父母的眼?
沈文之平静的看着我,伸手擦拭我的眼泪,“不用怕,我爸妈疼爱我,不管我要什么,他们都会答应我,你这么好,他们一定也会疼爱你!”
沈文之是家里的独子,所以他说他爸妈会接受我,我几乎毫不犹豫的就相信了。
但是,我怎么能,怎么能在这个状态下,答应他?
不过我好怕,怕醒来,又是一个人面临所有风雨。
我哭着抱住了他,哽咽着发誓,“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会对你好,对你的父母好,哪怕你穷了,一无所有,我也不会离开你!”
沈文之抚摸我的脸颊,帮我擦拭干净了眼泪,低声安慰,“不要哭了,傻丫头,这个时候哭太多,会对眼睛不好,我最爱你的眼睛,舍不得它们受伤,乖乖的……”
我终于止住了哭泣,他双手拦腰,将我横抱而起道,“这个医院,环境太差,我们换一家!”
我被他抱着朝外面走,门口的人,让我和沈文之全部愣在了那里。
顾承景,竟然是他……
我明显感受到了沈文之,身体紧绷,原本耷拉在他肩膀上的手,紧紧攀住了他的肩膀。
我用自己的动作,告诉沈文之,我的选择。
顾承景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的眸子,我有些闪躲的避开了他的眼神。
沈文之开口,“顾承景,麻烦让开!”
顾承景蓦地走了,速度快的带起了一阵冷风,我抿着唇一言不发,沈文之道,“等你身体好了,我就带你出国,你喜欢美术,我们就去巴黎,给你开一个画展!”
我摇摇头,“你爸爸妈妈都在温城,我们若是走了,岂不是不孝?”
沈文之微微一笑,“薇薇你想通了?真的要留下来?”
留下来意味着什么,我心里最清楚不过,流言蜚语,指桑骂槐。
沈家虽然不如顾家,可是也不是普通家庭,沈文之和我在一起,势必要受到闲言碎语。
走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我们走了,沈文之的爸爸妈妈怎么办?
我已经这么坏,连累他们名声,连累他们儿子了,怎么还好意思,抢走他们的独子?
以后若是可能,我会孝顺他们,将他们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侍候终老。
沈文之开心的看着我,“我还担心,你不想再看见顾承景,所以要走,既然你有信心留下来面对一切,那么我陪你!”
我点头不说话,看着沈文之大男孩儿般的俊容,心脏忽然豁开了一个小口。
以后,我要对沈文之很好很好,这是老天照应我,在我经过了这么多,他还能接受我。
我被转到了圣康医院,温城一家私立医院,因为条件好,收费高,所以医院中人烟寥寥,满眼看去,尽是微笑的小护士,十分养眼。
一个月之后,我养好了身体,所以被沈文之从医院接了出来。
站在医院的门口,我有些茫然。
该去哪里呢?
父亲的别墅,给老钱卖了……
家回不去了。
若是沈文之让我去他那里,我是万万不愿意的。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旁边忽然冲出一个人,接着拉开了炮仗,漫天的彩花从我头上飘洒而过。
我吃惊的看着老钱,老钱高兴的像个孩子,“薇薇,恭喜你出院,劫后重生,重新开始!”
“薇薇,恭喜你摆脱渣男,从此以后,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黛儿也拿着礼炮,跑了出来,冲着我拉响了礼炮。
接着是程耀峰,他手中拿着的炮仗,怎么都拉不开,老钱急的跺脚,“哎,哎,程副总,你这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程耀峰将炮仗丢给了老钱,“你自己看看,哑火了!都告诉你了,不要买便宜的,你不听!”
老钱拿着炮仗,拉半天,果然拉不开。
黛儿蹦上前道,“薇薇,你比以前更漂亮啦,你这耳环哪儿来的,美死人了!”
我有些尴尬,就仿佛所有残疾人一样,他们不喜欢别人盯着他们残疾的地方,我总是怕有人看出我是个左耳聋,所以这些天,养成习惯,一直摸自己的左耳。
沈文之看出了我的心思,于是送了我这对耳环,他告诉我,戴上这么漂亮的耳环,就没有人看出我左耳有问题了。
我的手,有些颤抖,依旧忍不住去摸那只耳环,耳环还在,我心里松了口气,心想黛儿不是故意的。
她没有看出来,她只是单纯觉得,耳环好看而已。
我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住,接着拉离了我的耳朵,沈文之温和的笑着,“薇薇的耳环,是我订做的,全球仅此一双,你哪里都买不到!”
黛儿叫了起来,“薇薇,你好幸福!”
我摇头不说话,我想我表情一定有些不自然。
程耀峰开口,“沈公子,自己人?以后业务你必须得多多关照!”
沈文之笑了起来,“好说,好说,我准备带薇薇回我那里,你们一起吧,我们中午煮火锅庆祝!”
我攥住了沈文之的手,摇头,“我不去你那里,我,我回家!”
这话说的我心虚无比,回家,回哪个家呢?
我在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家?
沈文之拧眉,不解的看着我,他知道我的状况,大概也奇怪,我怎么可能还有家?
老钱慌忙接口,“对,回家,从医院出来,一定得先回家!”
他将手中的炮仗丢给程耀峰,跑过去拉开了自己的奔驰,“来,薇薇,哥带你回家,在公司旁边,哥给你买了房子,以后你哪儿也不去,就呆在家里,哥养你!”
我动了动嘴唇,却始终没有出声。
公司的车,统统被程耀峰卖了,不知道这辆二手的奔驰,从哪里借来的。
老钱的状况,我也知道。
我不肯上车道,“钱总……”
老钱拍着自己胸脯,“叫钱总就太见外了,薇薇你仗义,哥也不势利,以后有哥一口吃的,就保准有你一口喝的!”
黛儿不满,“人家薇薇有沈公子,谁稀罕你啊?”
沈文之微笑,“那就回薇薇的家吧,刚好,我们今天庆祝薇薇出院,再庆祝她乔迁之喜!”
黛儿欢呼起来,“我要吃火锅喝啤酒!”
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往了老钱给我准备的,新家。
看见这新家的时候,我哭笑不得,粉色墙布,粉色吊灯,连沙发下的地毯都是粉色的。
我蹙眉看着老钱,“你怎么,怎么……”
老钱得意洋洋,“我少女心爆棚,怎么样?美吧,哥让设计系的学生妹给你设计的!”
我无语的摇头,看着阳台上的画架还有我用习惯了的黏土,又感动的说不出话。
老钱这个人,确实见钱眼开,满脑筋的坏水,但是他对人……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只能无语的站在那里。
沈文之走到我身边,“不喜欢,我们再改!”
我摇摇头,“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我走到画架旁边,看着上面已经固定好了的图钉,心里喟叹一声,生活就是有得有失。
我失去了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得到了这群朋友,我失去了顾承景,却得到了沈文之。
老天对我不薄。
我吁了一口气道,“不是要吃火锅吗?有没有人出去买菜?顺便买一些啤酒?”
老钱举手,“我去,我去!”
黛儿跟着一起,“我也要!”
程耀峰无奈,“我去买啤酒,沈少你呢?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求?”
沈文之摇头,目送着三人出去,我往厨房走道,“我来准备!”
他跟了过来,“我帮你!”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我打开水龙头,想要把新买的菜刀往水下面冲洗一下,可是这水却冰冷刺骨。
我瑟缩了一下,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沈文之眉头一皱,“别动冷水,会伤手!”
他将我手中的菜刀拿下,放在一边,两只手捂住了我的手,冲着我的手,不住哈气。
我的手上,有去年生的冻疮,那是最冷的时候,我在外面颠沛流离,后来被老钱遇到,能不生冻疮吗?
跟顾承景在一起的时候,我没那么娇气,所以连自己手上生了冻疮都不知道,现在被娇养了一个月,我倒是娇气了起来。
我微笑着看着他道,“没事的,天气暖和就好!”
他皱眉,怒视着我,“冻疮冬天不治好,永远都都不会好,你站在一边等着,不许动手,要做什么,告诉我,我来做!”
我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现在跟沈文之在一起的日子,多一分钟,我就愧疚一分钟,我配不上这么好的沈文之。
沈文之站在洗理台前面,回头看我,“现在要做什么?”
我指了指放在一边,崭新的锅碗瓢盆,“统统都洗一遍,再用开水烫了消毒!”
沈文之应声,卷起袖子,开始洗炊具。
他做事情有模有样,实在不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他一边做事,一边回头看看我,“要是无聊,你可以站在一边嗑瓜子!”
我幻想了那场景,顿时笑了出来,“谁这么做过?看着你干活,自己站在一边嗑瓜子!”
沈文之一本正经,“我妈,她经常这么干!”
我再次笑了出来,沈伯母,可真是有意思……
沈文之呆呆的看着我,我停住了笑,不好意思的看着他,“怎么了?”
他手中拿着碟子,另外一只手拿着抹布,低叹,“黛儿说的没错,你好美!”
我脸色一黯,不说话。
或许女人都有那么个过程,破茧成蝶,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痛,谁都能够成为更美的自己。
但是我也担心,眼前的沈文之,不过是我人生的另一场劫难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文之放下了手中东西,缓慢上前,拥住了我。
他的唇在我的眼睫上,缓慢下滑,游移到我唇瓣的时候,我身体僵硬的推开了他。
他低声,“对不起,你太美了,一时没有忍住!”
我摇了摇头,“我出去透气!”
他点头,我离开了厨房。
我发现,时至今日,我依旧接受不了他的亲近。
不停的安慰着自己,时间,时间,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我闭着眼睛坐在阳台上,将过往的一切都当做噩梦。
下个月父亲就要回温城了,他的治疗经历了一年,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他的双腿已经有了知觉,可是驾着双拐走路了。
虽然大多时候,他依旧得需要轮椅,可是能恢复,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阳台上工具齐全,全部都是我昔日用惯了的牌子,随手拿起一根画笔,我画了起来。
长线拼凑,我也不知道,自己要画什么,可能,我要画的只是自己心而已。
我将画纸涂成了黑漆漆一片,接着在这乌黑中,描出了更黑的部位,眸中有泪水夺眶而出,宛如这画面,压制中有东西要跃然而出。
不要在想了,徐薇薇,不要再想过去的十二个月。
试图忘记,试图平息,只有忘了顾承景,平息你心中的恨意,你才能真正的重生。
这么好的沈文之,你配得上么?这么好的一份感情,你还不知足吗?
醒醒,醒醒,徐薇薇!
铅笔“嘭”一声在画纸上断掉,我茫茫然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画纸,黑色的直线中,我看见了那个孩子,那个在我腹中,坚强,而又逼迫我向现实低头的孩子。
宝宝,不要再来打扰妈妈了,妈妈很痛苦,真的痛苦。
你的离去,是谁也不想造成的意外。
我尽力了啊,已经尽力……
脱力的坐在阳台上,我泪流满面。
老钱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大家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
老钱兴高采烈的宣布,“徐薇薇,荣升为,恒发公司的,副董事长!”
黛儿起哄,程耀峰鄙夷一笑。
老钱倨傲的道,“比你官大呦,小疯子,你别不服气!”
程耀峰白了老钱一眼,“你那破公司,谁爱当官谁当去,天天副总是我,业务员也是我,清洁工还是我,我他妈就没有清闲的时候!”
老钱摇头,“哎,你这回可说错了,以后清洁工外加前台招待和秘书都是黛儿,我们黛儿就荣升为,公司行政总监!”
黛儿不满,“我不要去你破公司当总监,我要钱,五百万,快点把五百万给我!”
她翻遍了老钱的荷包,可是没有找到一毛钱。
老钱得意的道,“你们都要跟薇薇学习,看看,薇薇多大度啊,公司破产,人家一句话不说,为公司赚到了第一个一万二,哎,薇薇,以后公司可得靠着你罩着!”
他若有所指的瞟了沈文之一眼,沈文之温润的笑,攥着我的手道,“恐怕不行,薇薇年后就要上学了,哪儿有时间去你公司罩着?”
我跟着老钱所有人,全部惊讶的看着沈文之,沈文之玩弄着我的手道,“不是前年递交了一个考研究生的申请吗?我帮你打点过了,今年年后,你跟着温大的艺术系考生,一起考!”
我不解的看着沈文之,沈文之握住我的手道,“你不适合在商业上发展,所以乖乖的呆在家,专心创作吧!”
我低头,心里又是一阵感动,但是,学习不赚钱,以后又靠着沈文之养我吗?
沈文之仿佛看出了我的心事,摇晃着我的手道,“考上了研究生,就能半工半读,在温大做辅导员,帮忙管理学生,拿一份薪水了!”
我笑着抬起头,感激的看着他,“谢谢你!”
他摇头一笑,“什么时候才能跟我不这么客气?”
旁边的人哄笑着又是一阵祝福,程耀峰拿着酒杯道,“薇薇,你赚的那个一万二,四把椅子已经做出来了,你还打算给人送过去吗?”
我点头,“我从不欠人家的,找个时间,你帮我把椅子带过来,我拿去那个店里,看看能不能问到人家地址!”
老钱插话道,“薇薇,小疯子说,你说的,让那几把椅子用纯原木制造,你这样是不对啊,这是浪费,谁家椅子这么奢侈,原木的,啊?不都用破木屑做成的!”
我摇头,“一把椅子三千的价格,太高了,我们得对得起这个售价,再说,推销的时候我跟人介绍了,这椅子是原木的,若是骗人,始终对公司不好!”
老钱点点头,不再说话,程耀峰站起身,“都散了吧,哎,明天还得上班,我这都几个月没休息了!”
黛儿跟着一起站起身,老钱喝的颤颤巍巍,我将他们几个,一起送了出去。
沈文之帮着收拾残局,我要过去洗碗,又被他赶了出去。
他冲着我一笑,“手不要了是吧?赶紧画你的画去,改天成名了,给我单独画一幅!”
我无奈笑着,点头,接着回到了阳台上,在明亮的灯光下,再一次执起了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