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说起自己儿子的死来,总是特别激动。路耿心中也是黯然,珞北王的独子魏峰,年轻有为,本来有大好的前程,却因为奸细泄露军情而丧生在战场之上。给了珞北王夫妇一个重重的打击,过去了那么多年也仍然耿耿于怀,不曾放下。
尤其是王妃钱氏,她之前严查下人,发现来历不明者亲手斩杀勿论,有其他地方来的人说这王妃如此好杀,真是令人吃惊。但是耒阳城的人都知道世子当年因何而亡,王妃痛失爱子,此后对于一切奸细都是直接杀掉,毫不留情。
路耿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劝说钱氏,门外便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你越是拦着,她就越想去,你这样又何必呢?”路耿一回头,正是珞北王一手拉着魏晴,跨进门来。小姑娘看上去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却还是不敢违逆祖父。
路耿行礼,珞北王挥一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低下头对魏晴说道:“晴儿,向祖母道歉。说不过祖母气冲冲地就想走,这也是懦夫的行为。”
魏晴涨红了脸,慢吞吞地走到了钱氏身边,钱氏扭过脸不理她。
“祖母,对不起,我错了。”魏晴柔声道。
钱氏不为所动,魏晴索性拉过了钱氏的胳膊晃来晃去,“祖母,祖母……”
钱氏终于还是拗不过,哎呀了一声,“好了好了”钱氏回转身来,脸上既是无奈又是痛心,这到底还是自己的孙女呢,又怎么舍得对她冷脸呢?她一把拉过魏晴,将小姑娘搂在了怀里。这是她的孙女,她儿子唯一的骨血啊。这样可爱活泼的小姑娘,怎么就那么让人操心呢!
想当初,峰儿也是这般如他父亲威武,耍的一手好枪,高大英俊。这样好的孩子,当他变成一团血肉般的模样回来的时候,钱氏怎么也联想不到这样的血肉是自己的儿子。那种痛时常令她半夜惊醒,再也无法入眠。
如今,无论如何不可以让晴儿也遭遇这样的命运。钱氏暗暗下定了决心。
“好了,你先跟我下去,咱们好好说道说道,让你爷爷跟路元帅谈事情。”钱氏知道路耿前来一般是要商量军事或是国事的,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看着钱氏拉走了一步三回头的魏晴,路耿对珞北王说道:“晴儿很像世子。”
“就是因为像,才让人觉得心惊啊。万一再一次重蹈覆辙,别说钱氏,就连本王自己也要受不住了。”珞北王摇摇头,很是感叹,“看来我们这一支,是硬生生要断送在战场上。”
“王爷何必如此悲观,吉人自有天佑。”路耿温声劝说道,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女儿长谣。
长谣被俘虏的消息传到他这边时,他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鬓发都白了好几根。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失去女儿了,无时无刻不在责备自己,为什么要让女儿进入军营,要她也承受着路家男儿该承受的命运。他也更深刻地感受到了珞北王痛失爱子的绝望与愤怒。
可是长谣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平安回返。路耿为此庆幸不已,只要长谣平安,他愿意赔上自己的寿命。
“不说晴儿了,你来这里是接到了什么消息吗?”珞北王命人奉上茶,问路耿道。
“哦,我在平京的眼线得到消息,说大梁六皇子萧恒要来边境视察。”路耿言归正传,连忙道明来意。
“你是想在边境趁机干掉他?”珞北王扬起了眉毛。六皇子萧恒,因为一场胜仗成为了大梁如今炙手可热的新星,皇位最强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虽有这个想法,只是谈何容易,”路耿摇摇头,“目前听到的消息是他已经到达了大梁的边境,驻扎在达斡。平日里深居简出,甚少露面。”
达斡就在离耒阳不远的地方,深居简出的皇子么?想想也是,不止是大秦这边,光是皇族内部想要暗算他的人就已经不少了吧?
“这个六皇子,惯用伎俩便是做暗线,之前在长谣那里,便是先取得信任在临阵倒戈。”路耿说起这个六皇子来,有些咬牙切齿,“我觉得他未必真的在达斡。”
珞北王一点就通,“你是说他公开的是假行踪,真正的行踪隐瞒了外界?如果这样的话,他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
“我的探子回报我,在达斡的时候,当地的长官有设宴招待六皇子,宴会上的那个人的确就是六皇子本人,和之前在京城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来了达斡,之后便隐藏了起来。他反正就是为了视察边地而来,为什么要隐藏呢?”珞北王恍然大悟,“他有可能改装易服,偷偷潜入大秦来!”
路耿赞同地点点头,“不错,我就是这么想的。他到达达斡已经有数日,说不定已经来到了耒阳,或者往更南边去了。”
“耒阳一日之间会有许多商队进出,他很有可能借此机会进入。只是开市在即,商队全部戒严并不太现实,只能让城门的官兵加强往来商队的检查了。”珞北王既不想放过送上门的敌人,但也不想让耒阳因此受到影响。毕竟他不仅是将领,也是耒阳的一方长官。
路耿表示理解,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他的推测,能够让珞北王在开市期间愿意加强戒严就已经不错了。
“京城那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珞北王问道。
“珽东王派了门下之人来到了京城,是个东瀛武士,据说身手不错。”路耿微微皱眉,“珽东王在京城也是苦心经营多年,肯定早就有了暗桩,这武士大概只算得上是个明晃晃的靶子吧。我已经命人好好盯着他,看能不能挖掘出珽东王其他的眼线。”
“魏连这个人,狡猾的很。”珞北王叹了口气,“我们那一辈里的同宗兄弟们,大概就属景洪皇帝和他脑子最好。他斗不过景洪,干脆自己认输跑去胶州当了个土皇帝。这样知进退又聪明的人,只能小心地防着。”
“是啊,只能寄希望京城里面的两位王爷消停点吧。北方的大梁如今虎视眈眈,哪里是起内讧的时候。”路耿也很是感慨。
“皇家人,从来都是这样的,天家无父子兄弟。”珞北王脸色复杂,“魏骥那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地就敢去找魏连来结盟。魏峥那小子……”
路耿心有戚戚焉。魏峥力排众议,同意用城池换回路长谣,他心中是十分感激的。当然出于私心的感激不会影响整个总兵府的宗旨,他依然坚持在皇家争斗之中不站队,不投靠,一心只做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