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弓着身子走上前去,搀扶着地上的梦后站起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此时梦后的眼睛里噙满了眼泪,整个眼眶泛着红,身子微微轻颤着,看起来在隐忍着。
裴元很是心疼,顿了顿,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抓着梦后的手,低声道:“这没人,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说着,还将梦后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梦后往裴元怀里靠了靠,一晃神之间,裴元那套太监服却刺痛了她的眼,她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裴元,瞪着他,怒斥:“你放肆!”
吓得裴元急急忙忙跪下地来,匍匐在梦后脚边。
“奴才也是想为娘娘分忧……”
梦后自然知道裴元什么心思,但高傲如她,自然不肯与这种下贱之人沦为同类,于是高傲地扬起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他,刻意伪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双泛红的眼更是透着一股子韧劲:“得了,药煎好没有?”
裴元点了点头,起身小跑出去外头拿了汤药进来,端给梦后。
梦后端起药碗,一股刺鼻的苦味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眼前却突然浮现徐佩那张脸来,便毅然决然下了决心,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眼下,她只要有了龙种,母凭子贵,什么徐佩再得宠,也终究斗不过她!
这汤药是她花重金得来的求子汤药,据说百试百灵,这一次,她要徐佩彻底落败!
裴元立马上前塞了一块方糖给她,接过了药碗,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眼底满是心疼和不忍,却带着几分无奈。
而此时周文演踏入华乾宫的门槛之后,径直去了内室,却怎么也找不着徐佩。
徐佩一向都会在宫里等他的,怎么这会儿却不在了?
越想心里越急,纱幔和珠帘因为被他暴力地掀开而在空中剧烈抖动着,一旁站立着的待侍宫女都吓得脸色铁青,不知觉往墙角退了退。
周文演突然回过头来,凌厉的目光打在那两个宫女脸上,怒喝道:“徐佩呢?!”
那两个宫女吓得连连摇头。
徐佩昨晚一气之下便走掉了,也没告诉任何人去了哪里,此时她们俩自然也无从知晓。
周文演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大步迈出华乾宫,径直往敬壬府去。
没有通报任何人,他直接走了进去,站在窗边望着屋子里的徐佩和衣而睡,呼吸轻浅,他也不好上去打扰,只在窗边站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睡梦中的徐佩砸了咂嘴,翻了个身。
翌日。
徐佩早早地就起了床,换好一身的太监服,便朝着华乾宫赶过去了。
敬壬府离华乾宫还有一段距离,为了赶时辰,她到华乾宫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
彼时周文演正大张双臂,任由待侍宫女帮他更衣,幽深的目光却是直直地望着徐佩的方向,看得徐佩有些不寒而栗。
随意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才走了过去,恭顺地站在一旁等候着,眼睛却偷偷地往上瞄。
周文演眼睛下的黑眼圈似乎又加重了一些,看来昨天晚上没少忙活啊。
心里暗自吐槽了一番之后,周文演终于更完衣,便径直绕过她走了出去,她屁颠屁颠地在后面跟着。
他也不问一句她昨晚去哪了。
她在高台之下停住了脚步,望着一身黄袍的周文演大方自然地坐在龙椅之上,似乎朝她看了一眼,却又转过头去了。
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头顶上的帽子被她用力过度的一拍,歪到了一旁,眼看着满朝文武就要涌进大殿,她急急忙忙将高帽扶好,这才走到周文演身旁侍立着。
这一幕正好落入周文演眼中,回过头时,嘴角不经意勾起一抹笑。
前面半段是各部大臣汇报简况以及即将面临的问题,听得徐佩几乎要打瞌睡了,这时却突然有人站了出来,弓着身子低下,手里的奏折越过头顶。
徐佩见状,急急忙忙上前去接过奏折,听到那人在身后说道:“千牛卫狄尹,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甚至私造兵器,其心可诛。臣上呈其罪状,所列共八十一条,请皇上下旨严查。”
此言一出,正在朝堂上垂首站着的狄囚同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连呈着奏折的徐佩也愣了愣。
所控之人,不正是狄囚同手下比较宠信的一名副将吗?
呈了奏折,她回过头再去看上书的大臣,这人她并不认得,看朝服可以大致推断出这人也就五六品的官衔,能如此大胆弹劾狄囚同的副将,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周文演翻开奏折,有意将奏折往徐佩的方向偏了偏,看完奏折之后抬起头,冷厉的目光在狄囚同脸上扫了一圈之后,才看向那上书大臣,点头道:“好!来人,将狄尹扣押,彻查狄府,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守殿的侍卫领命,带着一队人便下去查了。
可站在那里的狄囚同却是不慌不忙的样子,接下来整个朝会,也一如往常,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下了朝之后,周文演迈进华乾宫,徐佩便送了一些糕点和茶水上来,放在他边上。
他端起茶杯,正想说什么,门外便有太监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徐佩认得,那是上次来过的密探,想着应该有事要与周文演汇报,便十分自觉地退到了一旁,恭顺地垂首等候着。
周文演屏退左右,密探行了礼,望了一旁的徐佩一眼,便汇报道:“狄尹自尽,留下认罪证书,府内没发现任何证据。”
说着,便将手中的文书递给周文演。
“自尽?”周文演冷笑,看着手里的认罪遗书,言辞恳切,却分明将所有罪责包揽在自己身上。
密探点头道:“是。上吊而死,不过死时有过剧烈挣扎的痕迹,看起来有点像被人勒死后吊上去的……”
周文演握着认罪遗书的手突然攥紧,手背也因为他的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
怪不得方才在朝堂之上,狄囚同那么淡定自若。
原来弃卒保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