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正等着这问话,
小伙子立即滔滔不绝起来。
两老头儿由此知道了,小伙子是新成立的外卖公司的业务员,正到外推销联系业务哩。钱锐气立即想到,这种新成立的公司,基本上都有一定时期的促销打折优惠。
因为,他常听孙办事聊到老史的儿子在上海,老史每年都要去看儿子。在儿子家闲散时的老史,每天上午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读报。
不厌其烦翻来复去的读,
连报眼儿报中缝和报屁股都不放过。
为何?就因为在报上的这些地方,经常登着各种大小企业开业优惠启事和消息。而这些开业优惠力度虽然大小不一,可如果你能赶上,就意味着你在寸土寸金的上海滩,平白无故的赚了小钱。
这可不是小事儿,如果你消息够灵通,双脚也足够勤快,这些小钱就足可以让你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老史说在上海滩,
就专门有一些人,靠这些小钱维持着日常生活。
因此,钱锐气马上插话:“好,给张名片儿哩,到时拨你电话下单就是哩。”“大爷,不好意思,小公司刚成立,还没来得及印片儿啰,”
小伙子可怜兮兮,缩手缩脚的笑笑:“我先给你老人家电话,一打就通啰。”两老头儿都记了电话号码。
孙办事毕竟见识广,
到底比老同学多了一个心眼儿。
“总得有个名儿吧?总得遵守食品卫生法,不是腐烂变质弄的吧?”小伙子急切保证:“两位大爷请放心,弄虚作假是砸自己牌子,我们又不算笨,还想在这儿立足脚,赚到钱,养家糊口做一番大事业啰。”
孙办事点点头,这话对!靠假冒伪劣发家致富的时代,早过去啦,现在市场地上拚的是技术,服务和资金。
“名字儿?”
“饱了了餐饮有限公司”
话音刚落,两老头儿一起笑将起来。钱锐气抽气似的笑到:“饱了了?干哩不说那话儿哩?好听又好记,更好理解,人家一听就懂哩。”
小伙子不解:“大爷,那话儿是哪话儿啰,是说话啰?”老头儿越发鸭子似嘎嘎嘎的笑着,往他胯下一指:“就是那话儿,懂哩?那话儿也叫鸟(了)”
小伙子摸摸自己脑袋,
讪讪地咧咧嘴巴。
孙办事却有些困惑:“我记得,好像前面有一家饱了没公司,也是搞餐饮外卖的。你们叫饱了了,难道是故意押了对方公司名儿的韵音?”
对,这个电话号码,就是那个饱了了公司业务员给的,现在,不妨试试,开业促销都有优惠的哩。果然不出所料!
电话下单大约10分钟后,
饱了了餐饮有限公司的外卖,就由那个高小伙业务员送到了。
因为,有着上次请达达小哥送达的经验,老头儿就暗地里高兴。同一种同份量的烧烤鱿鱼,榨菜肉丝盖饭和送餐费,都要比达达小哥送的低五毛。
两份外卖和送餐费,就一共节约了两元。老头儿也就迅速心算出,一天一顿两元,三十天三十顿就是六十元。
啊哈!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以后我还弄什么鬼饭?每天就照这样要上两份外卖,管两顿带晚上足够哩,省钱又省力。兴冲冲又津津有味的吃了,嗯,味道儿不错。
好像比达达小哥送的还要好一些哩,而且还没吃完,剩下的合两为一,有菜又有饭,晚上将就沽一小杯泡酒,哈,我钱锐气也提前进入了小康哩。
打着饱嗝,
哼着《单身情歌》,老头儿珍惜的把餐盒放进了冰箱。
可稍会儿,又拿出来放在了灶头上。十月份哩,天气没那么热啦,就放灶头上也不会坏。冰箱里的东西放多了,浪费电哩。
每月的水电气物管网络加上电视什么什么的,要缴到300多块钱。哎居家过日子,能节约一分是一分,节约归己哩。
钱锐气一面擦脸,
一面认真的思忖。
这有线电视呢,基本上就是摆设很少看的,每月也得缴上5块钱,看多久有空,顺路把它取掉算哩。洗了脸,或者以后直接叫抹了脸,钱锐气把床理理,地上的东西归归位,开始扫地又拖地。
前铁路巡道工不是个理家爱清洁的主儿,工人阶级劳动者的本色和习惯,让他在大半辈子里,被前妻真真假假的嫌弃呵斥为:“一大堆儿肉,除了思想香,什么都臭!”
去年创卫,
孙办事暗地怂恿。
胸襟上别着“××市创建国家卫生城市稽查员”红圆章的一帮大妈,在吴主的带领下,叩开了钱锐气的防盗门。
进门后的大妈们也不说话,饿狼一样按照事先商定,分别扑向各自目标。管理处女主任大人,则站在楞怔的老头儿面前,严肃地宣读着一纸大幅铅印红章通告。
那情景,
俨如时光倒转。
回到了那公开宣判某某犯罪份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革命群众大会会场。读完,又把通告交给钱锐气,示意他有没听明白的地方,自己再仔仔细细的查看领会理解。
一直眨巴着眼睛的老头儿还没读完,认真理解。大妈们分别捂着鼻子,拎着臭袜子,脏衣服和皱巴巴发绿的被子等等,回到了客厅。
吴主也捂着自己鼻子,
认认真真的一一检查后,手一挥。
“按市里规定,全部烧掉,就地掩埋,继续搜寻。”钱锐气急眼了,一步拦在管理处主任面前:“主任,这哪成哩,我错了行不?一定痛改前非,不拖本地创创的后腿,”
“创卫,不是创创。”孙办事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不但不帮忙,而且冷嘲热讽:“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谁说的?”
钱锐气一楞,
奶奶的,这老同学咋哩?
老朋友有难,不但不帮还火上加油,怪事哩,再说,这话虽然听起来有点熟,可我咋知道是啥意思,是哪个狗日的放的屁?
见老头儿就骨碌碌的转着眼珠子不说话,众大妈一跺脚,齐声喝到:“快回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谁说的?”
钱锐气吓一大跳,
这都是些本小区点头交的大妈哩。
平时见了都笑嘻嘻的点头相互问好,今儿个都吃了枪药啦?这创创,不,这创卫咋这么厉害哩?众大妈又是齐声喝到:“快回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谁说的?”
老头儿脸孔涨得通红,一帮臭娘儿们,要吃人哩?心一横,肚子一气,脱口而出:“我咋知道是啥意思,是哪个狗日的放的屁?”
吴主孙子和大妈们一楞,
都气得放声大笑,还连连跺脚。
笑声中,前铁路巡道工绷不住了,心想自己闯下大祸了,这可没料到,就一步纵上前,左手拉着吴主,右手攥紧孙办事,连声央求到:“行了行了,两位领导,我知错了行哩?我一定改,痛改前非,为创创,不,为创卫作贡献哩。”
就这样,钱锐气多年的坏习惯被一扫而光,平时也学会了理理抹抹拖拖的,虽然在大妈们看来,依然是达不到标准。
可一个邋遢横行多年的老单身,
能做到这种地步,也算可以的了。有大妈在背后悄悄笑:“也不知钱大爷的前妻知道不,知道,还不后悔死了?”
事后,钱锐气足足大半个月没理孙办事,在小区门外冲着管理处方向,直着嗓子唾骂到:“真是孙子哩,而且还是叛徒,我呸,呸呸呸!”
可是,
如果老头儿连老同学老朋友也失去了,事情就真正麻烦了。
因为在整个桃花小区,他就再没有可以玩笑和说知心话的人啦。掌握着他心理的孙办事,在当月第25天下午,借故叩响了钱锐气的防盗门……
现在,做好清洁的老头儿出了门,返身锁门时,房东小伙捏着手机低着头,正站在走廊里磨磨蹭蹭的。“小伙,吃哩?”
小伙抬头,
笑了。
“钱大爷,出去啊,吃没?”“吃哩,你哩?”“吃倒是吃了,可我明天有点忙,”小伙回答到:“下个单,把明中午的单下了,免得忘掉没吃的。”
“聪明!干脆哩,”老头儿点点头:“你帮我一起下单”“行,钱大爷,您需要点什么?”“你点的是什么,就给我点什么。”
他大咧咧的吩咐到。
“芳邻哩,我们还一起戴过大红花哩。就这样,定了,我下哩。”“钱大爷,拜拜!”
天气晴朗,昨晚又精彩纷呈,钱锐气感到神清气爽,慢吞吞的出了单元门,沿着松软的石子路,边走边琢磨着到哪儿坐坐,晒晒太阳?
看看走拢了保安亭,向右一拐一按墙头上的开门钮,再上前轻轻一推,就可以推开小区门来到小区外。可老头儿站站,直路向上而行。
他看到了一大丛茂密的墙角梅,
开得艳艳的探过了竹篱笆。
与有些冷清淡藏青色的小区主干道,遥相呼应,一色一个江湖,一色一支歌曲,像一幅画……直看得老头儿心里暖暖的,就信步向上踱去。
看看快到物管办公室了,老头儿准备进去撒泡尿,顺便看看自己的大红花相片,还在物业办的奖栏上没有。
进门后呢,
老头儿就笑了。
因为,他看到自己和房东小伙的大红花相片,还牢牢的贴在进门右边儿的大奖栏上。钱锐气站下笑眯眯的看会儿,就准备朝里面的公厕去,
忽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涌进好几个人来。前面一个西装革服,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头儿,被三个大妈揪着衣领,连拉带沓的吼叫着。
“走,找物业说理儿去。”
“白天教授,夜里禽兽,你活转成了条大色狼哩。”
“今天不交出门钥匙就不得行,看老娘不一把火烧了你那屋子?”后面还跟着一溜儿看热闹的老少爷儿,最后是一个哭哭啼啼大约五六岁的小姑娘,一面跟着跑,一面叫:“爷爷,我的爷爷呀,你们快放开我的爷爷哇。”
正在各自办公室午休小憩的物业们,
都被惊动了,纷纷开门出来。
担任值班的内勤兼出纳樊快嘴,边跑边系着腰带从女厕跑出。按规定,保持办公室安静,处理突发事件和接待办事业主,是当日值班员的责任。
小谢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后,依然把纪律方面抓得很紧,违者必惩。因此,大约是怕被批评和罚款,樊快嘴跑得太匆忙,双手一没抓稳,那裤子竟然唰的褪了下来,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
吓得钱锐气和那西装老头儿,
一个急转身面朝门外。
正在气极败坏吼吼着的三大妈,居然嗷的声哈哈大笑起来。从办公室第一个冲出来的小谢主任,正好看到这一幕,气得杏眼圆睁,一跺脚,怒吼到:“笑什么?少见多怪,没见过啊?无聊!”立即就镇住了三大妈。
吓得目瞪口呆,木偶般呆立着的樊快嘴,这才蹲下一提裤子,重新窜回了女厕……听了三大妈的投述,钱锐气和小谢等一帮子物业,不由得都沉默不语。
话说西装革服,
实乃本地某某大学哲学系高级教授。
前妻也是本系研究员,却不幸身患癌症,于50岁左右离去,留下了老头儿和独生儿子。西装革服好容易熬到65岁的法定年龄退休,其子娶妻成家,并在西装革服70岁生日时,有了乖乖女儿。
如此算来,西装革服今年应是75岁了,这是一个让任何人都尊敬的古稀年龄。问题是,人虽古稀,心却不老的哲学教授,这时突然给儿子媳妇宣布了自己的婚情,要和小自己30岁的女保姆结成夫妻。
说来好笑。
这个女保姆。
本是他儿子从人才市场上,千里挑一找来的,没想到,会突然成为自己的继母。其儿子自然不答应,并立即解雇了保姆。
可是西装革服不同意,威胁着儿子媳妇要修改自己的遗嘱,把包括名人字画,藏品和存折,总价值达8千万人民币的遗产,全部无偿捐给市红十字会。
生活得并不太如意的儿子,
在媳妇和岳父母的重压下屈服,重新请回了保姆并约法三章。
然而,翅膀硬了的保姆,哪会把他的约法三章放在眼里?回来后,不但施展功夫迷住了老头儿,而且把自己农村的三个姐姐(一个亲姐,两个表姐),全部接到老头儿家里居住,所花各项费用均由老头儿负担。
品牌大学的高级哲学教授,据说每月各项工资补贴加科研讲课费,加起来两万人民币出头,是桃花小区有名的富老头。
然而,
就这月收入达两万多人民币的哲学教授,也架不住四个中年女每天的吃喝拉撒用。
终于,老头儿提出了分手。吃顺了嘴,用顺了手的四个农村大妈,岂肯答应?于是,唆使保姆又一次为老头儿洗澡时,自己也脱光光,亲密接触,三农妇便各持手机嚓嚓嚓。
然后,在老头儿又一次提出分手时,把“下流”摄像当作钢鞭抛了出去。可以想像,一生大讲主动被动,内涵外延的哲学教授,看了这“无耻下流”的摄像,会有多么的震惊和不耻?
在选择保持自己光辉形象
一生清白名誉和身败名裂,
叮当入狱,给儿子媳妇小孙女儿带来耻辱之间,老头儿选择了前者。并对己有查觉警惕,不时过来探视询问和关怀的儿子媳妇,强颜欢笑,助纣为虐,守口如瓶。
四农女更加无法无天,肆无忌惮,发展到最后,竟然把老头儿的住家,当成了赌博场地。经常邀请许多不三不四的男女来此,以搓麻将娱乐为名,进行公开的赌博。
在一片呵斥吵闹咒骂,
稀里哗啦的麻将声中,
身为大学高级哲学教授的老头儿,被驱赶到阳台,忍着风吹雨淋太阳晒,独自坐在矮椅上长吁短叹,欲哭无泪。
其凄惨处境终被儿子媳妇查觉,两人立即报警,110,查查和特别等闻风而至,抓了为首的几个赌徒,罚款批评教育驱散了一干参赌男女,包括保姆的三个姐姐,并对保姆本人进行了严厉的训诫。
可问题,
也正出在这儿。
被这个保姆伺候习惯了的老头儿,非但不听从儿子媳妇“就此把保姆解雇,另选可靠保姆”的建议,反而背着两人把保姆又接到自己家里。
为安抚保姆“受伤的心”和“激动的情绪”,在保姆甜言蜜语的诱骗下,竟然写下了“百年后,由保姆继承我名下全部财产”的遗嘱。
其实呢,
现在来猜老头儿的本意。
也并不是那么真的就相信保姆,之所以写下这张遗嘱,的确是他由保姆伺候习惯了,没了保姆,就完全不能自理生活而暂定下的权宜之计。
谁也没想到,教了一辈子因果联动关系的哲学教授,居然是个完全彻底的法盲。然而保姆可不傻,在背后三个农村大妈的策划下,不但促成了迂腐教授在遗嘱上的亲笔签字,而且还成功说服了老头儿,在自己陪伴下亲自到市公证处进行了公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