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巷令扫了一眼门外,白氏立刻会意,对着下人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几个下人应了一声,下去了。
常巷令低声道:“娘娘十四岁入宫,原本是公主的陪读女史,后被圣上临幸,封为莞妃,如今,已有十年的光景了。可娘娘,却仍旧没有开枝散叶。”
老夫人看了一眼白氏,对常巷令说道:“娘娘既然还没有开枝散叶,只怕是没有福分怀有龙子。凌府每年供奉送子娘娘的香火钱,只怕还不够,今天理应加倍。”
常巷令说道:“老夫人一向礼佛,为娘娘祈求福报,却是极好的。娘娘此次归府,却听闻家中有一名唤春姑的老嬷嬷,尤擅医道……”说罢,便看向白氏。白氏面不改色,只淡淡道:“不知娘娘从哪里听闻春姑长于医道?”
常巷令忽然玩味地一笑,道:“娘娘虽处深宫,但对自家的大事小情,还是很劳心的。”
白氏微笑道:“有劳娘娘挂念。”
老夫人忽然对白氏说道:“既然春姑擅长医术,便请她到时为娘娘诊察一番,也是为凌家略尽绵力了。”
常巷令道:“同娘娘一同入宫的王大人家中千金,虽在位分上不及娘娘,今年,却已经身怀龙胎了。听说,圣上正打算着待其诞下龙子,加封为贵妃呢。大夫人,你说,娘娘,怎能不心急呢。”
白氏微笑道:“常巷令尽管放心,春姑自然会竭尽全力的。”
常巷令舒气道:“既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苏嬿婉站在一旁,不觉心急。毕月乌此刻只怕骂了自己不知多少次了,常巷令却又迟迟不肯歇息,便只得在一旁观侯。
老夫人笑道:“巷令一路劳顿,晚上,便在府上用膳吧。”
常巷令推辞道:“后天,娘娘便归府省亲了,宫里还有许多事要打理,我怎好留宿府上?”
白氏劝道:“巷令怎么尽说生分的话,娘娘既然先遣巷令归府,自然是打算留巷令在府中休息一晚,明日回宫复命,却也不迟。”
常巷令行礼道:“既如此,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氏当即吩咐道:“嬿婉,晚膳要仔细准备着,教下人们万不可怠慢了巷令。”
苏嬿婉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常巷令对白氏说道:“怎么这么好的人儿,大少爷偏偏不喜欢呢。娘娘说,虽然苏家家道中落,但苏督使在朝中的余威尚在,一时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特地命我传话给大夫人,教大少爷切不可贸然行事,做出有损凌家名望的事来。”
白氏点头道:“娘娘有心了。我自然不会允许%良卿做出使娘娘烦心的事来的。”
老夫人在一旁亦说道:“就算良卿执意而为之,我也自然不会应允的。”
常巷令点头道:“这却是了。”
苏嬿婉走出门去,只觉舒心不少。常巷令的到来,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按理说,莞妃省亲,来府的人应是宫里的宦官,常巷令的到来,则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她既然是想求春姑为自己诊断不孕之症,则必然知晓春姑的真实身份,这位娘娘,果然不简单。
正寻思着,绣荷已然等的不耐烦了。看见苏嬿婉出来,赶紧跑了过来,道:“小姐,你再不出来,我都要进去找你了,怎么宫里的人来了,你还要陪他说上一天的话吗?”
苏嬿婉瞪了绣荷一眼,道:“你呀,早晚有一天得死在你这张嘴上!赶紧和我走,不知道毕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呢。”
两人说着,疾步前行,不多时便来至空洞外,却见洞口的石板似乎已经被人动过了,苏嬿婉看了看绣荷,两人一齐推开石板,洞里,却空空如也,毕月乌的身影亦不知到哪里去了。
苏嬿婉皱了皱眉头,叹息道:“只怕她还是不信我,悄悄离开了。”绣荷在一旁放下装着点心的竹篮,没好气的说道:“说走就走,算什么江湖儿女!”
苏嬿婉噗嗤一笑,道:“怎么?你就一点也不怕她?”
绣荷却又提起竹篮,不好意思道:“怕是肯定怕,不过,有小姐在,绣荷就什么都不怕了。”
苏嬿婉用手轻轻一点绣荷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真是愈发调皮。”
苏嬿婉看着绣荷的笑脸,心里忍不住一番感慨,如今的凌府风云变幻,真正保持初心的,也只有绣荷了。绣荷七岁来到苏家,与自己虽以主仆相称,却情同姐妹,纵然她有时心直口快,常常害得自己下不来台,自己却也从来没有怪罪过她,只当她是无心之失。现在,不管绣荷如何在自己面前放肆,苏嬿婉却都觉得无比真实,仿佛她只有在绣荷面前,才能够以真面目示人了。
夜色深沉,一弯圆月轻轻悬在半空之中。六月熏风,轻扶绿柳,整个凌府都笼罩在一股说不出来的静谧之中。
常巷令踏着碎步走在凌府的后花园中,身后跟着的,则是凌府的两个小丫头子。她离开凌府将近二十年,这里的一切都教她免不了心生无限感慨。
“巷令,老夫人说了,要奴婢伺候巷令早些休息,不如巷令现在就随奴婢到后厢房歇息吧。”一个掌灯的小丫鬟垂着头说道。
常巷令却微微一笑,道:“你们这些天天守在凌府的丫头,却不知我身处深宫的苦楚。我八岁入凌府,凌府在我的心里,就如同自己的家,你们说,我回到自己的家,又怎么舍得就这样休息了去?”
常巷令放眼望去,只觉凌府的后花园花香袭人,顿时心旷神怡,原本疲惫的心情也舒适不少。
正享受着,却忽然感到一阵凉风吹过,她忍不住睁开了眼,却见迎面走来的,是大夫人白氏。她身旁站立着的,正是春姑。
常巷令却只微微一笑,道:“怎么这么晚了,大夫人还没歇息。”
白氏冷冷地看了常巷令一眼,道:“巷令不也没有休息吗?”
常巷令轻轻接过一个小丫头手里的灯笼,光芒漫射到白氏的脸上,只见白氏面色萎白,如同蜡人一般,干瘦无华。
“大夫人的毒,似乎严重了不少呢。”
常巷令的脸一如既往地挂着笑,语气,却幽幽地阴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