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目前为止，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我太害怕自己是个不应该出现的孩子，这跟我承不承认自己的身世无关。
可我转念一想，这好像也不算什么正经八百的安慰吧？
威廉姆斯先生只说了他不知道我的存在，谁知道知道了之后又会是什么反应呢？会跟我的亲生母亲一样，抛弃我，丢掉我吗？
我知道，我在这个问题上又开始了过多的主观臆断。我也不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可她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找过我，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不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吗？
归根到底，还是有点伤感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突然又想到了我那个没能留住的孩子。
现在的情况，是他没能顺利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才有纯粹的立场为他伤怀。可如果当时孩子保住了呢？我会不会也没日没夜地徘徊在拿掉和留下之间，疯狂地做着心理斗争？我会不会也在努力维持着生下这个孩子之后，因为各方面的压力而崩溃，也做出一样的决定？
我发现，我真的没办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即便我知道只有那个答案才能站在道德一面。
“那他现在……知道吗？”
我努力抛掉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继续进行这个话题。
“知道。”威廉姆斯先生很干脆地给了我回应，“我在见到你，确定了这件事之后，就立即跟他联系过了。”
“所以……然后呢？”我每说一个字都小心翼翼，心脏也一点一点飘离了地面。
我发现从小到大，无论我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故作洒脱的性格真是一点也没有变。明明我前脚还想着，我自己心里已经认定了一个父亲，不会再因为第二个人的出现有任何反应。可当真正提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知道我还是在意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在意。
“他生病了，而且病得比较重。”威廉姆斯先生有些唏嘘。
“病了？”我忍不住问道，“是怎么回事？”
虽然素未谋面，但我想这种关照应该也算是人之常情……对，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别的私人原因。
“一方面，是人年纪大了身体总会变差一些。另一方面，他这么多年一直因为你母亲的事情郁郁……”
“但凡事都有个因果，不是吗？我想所有的离开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更别说是一走那么多年隐姓埋名不愿意被找到。”
我知道，无论我是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也跟我无关。可有些事就是能让人有一种冲动，想问个清楚。
威廉姆斯先生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轻声说道：“你的性格脾气真是像极了你母亲……她也是个很理性的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其实也算不上清楚，等我们找到她之后，再亲口问问她，好吗？”
这种商量的语气，让人没办法说一个不好。
见我不再问，威廉姆斯先生接着说道：“他听说了你的消息之后，立即想着要来见你。可他刚做完手术，身体经不起任何折腾。所以他让我告诉你，只要他能动了，就会第一时间过来，希望你原谅他这么多年的缺席。”
“那他现在……有自己的家庭吗？”我看着对面的老者，解释说道，“我问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其他意思，我只是不想对自己对别人产生无谓的困扰。”
那不如我不存在。
威廉姆斯先生失笑摇头道：“怎么可能有？他一颗心都在你母亲身上，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过。我有时候就在想，为什么舒儿这么倔，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和心结能让她一去几十年……哪怕是曾经犯过什么错误，那也得给对方一个道歉和解释的机会，不是吗？”
沉重的叹息落在我的心头，让我也有些理不清的感慨。可人跟人之间是永远不一样的，没办法用自己看待问题的角度，去揣摩另一个人的真情实感。
……
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正好一个小时。陆铭琰还在门口等我，见我出来立马迎了上来。
“现在去哪儿？”他问我。
“你不好奇威廉姆斯先生都对我说了些什么？”我挑眉反问。
陆铭琰笑了：“如果你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就算追问也只是自讨没趣。”
“其实，是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谈话内容吧？”我定定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探出几分虚实。
毕竟在来这里之前，我对他听完我的话后表现出的若有所思记忆犹新。陆铭琰从年少的时候就以不显山不露水闻名江城，这么多年修炼的愈发炉火纯青。
“不是知道，是猜到。”陆大哥仍旧那么坦诚，“你不是说了吗，我这次回来就像站在上帝视角一样，好像什么都知道。其实不是，我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立场，把我知道的那些无关的琐碎线索串联起来，刚刚好就是一个故事。”
说到这里，陆铭琰看着我忍不住笑道：“你别用那种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我……是真的。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无所不能，好像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一样。我的确查到了你并非顾家孩子这件事，但我查不到跟你的身世相关的任何信息。这次威廉姆斯先生找你，以一种这样的态度和方式，我有预感应该没错了。”
“那看来，天底下只有我一个傻子喽？”我不悦地翻了个白眼。
陆铭琰抬起手来握住我的手腕：“好了，别跟小孩子一样假装生气。说说看吧，突然有了一个世界级钢琴大师的祖父或者外祖父，感觉如何？”
“感觉还可以吧。”我状似随口回他说，“反正没有突然拥有一个传奇的画家母亲和一个富可敌国的土豪爸爸那么震撼。”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铭琰愣住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顿觉一阵满足。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冲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