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跟我的外公威廉姆斯先生说好,第二天上午要去疗养院见我妈。所以一大早,陆大哥就来医院接我。
我们两个人坐在车子的后座上,他在见我的那一瞬间又多了点不可置信的神情——比昨天稍微轻一点。
但就算是这一丁点,在素来不动如山的陆大哥身上,也是极为罕见。
“所以也就是说,沈繁舒是你的亲生母亲,菽夜园的那位先生是你的亲生父亲?”毫无意外,他又问了我一遍。
我斜了陆铭琰一眼:“拜托,从昨天到今天,你大概问了我四五次有余。陆大哥,这可不是你一贯沉稳的做派。”
“我的沉稳做派也有破功的时候,你的身世就是迄今为止屈指可数的情况之一。”陆铭琰笑道,“如果不是你亲口告诉我,我恐怕真的很难相信。”
“怎么就这么难相信呢?”我勾了勾唇角,饶有兴趣地反问。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甚至连我自己都已经有点接受这个现实的存在了。
“可能是我之前对自己的消息网太自信了吧,我从来不知道威廉姆斯先生跟沈繁舒女士之间的关系,更不知道沈繁舒女士暗中还跟菽夜园那位结了婚,生了孩子。”陆铭琰无奈说道,“而且在我查你的身世的时候,也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蛛丝马迹。这样你应该明白,这个消息对我而言到底有多爆炸性了吧?一个传奇的画家,一个富可敌国的商界前辈……”
话说到这里,只见陆大哥稍作沉吟,若有所思地对我说:“如沉,我觉得咱们两个还是不要分开了。我也想尝一尝做倒插门女婿的滋味,你说呢?”
“噗——”我直接被陆铭琰的话逗笑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绝对有。”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你应该知道当年沈繁舒一幅画能被人追捧到怎样的高度,她了无踪迹之后无数人为之叹惋,并引发了她存世画作价格和价值的新一轮追高。你可能不了解菽夜园的那位先生在商界到底是什么地位……怎么说呢,简单点吧,整个江城大大小小的财团加在一起,恐怕也不会被那位先生看在眼里。”
“什么?”我愣了愣,觉得自己听懂了,但又觉得有点没听懂。
“格局不一样,他是世界性的商人,虽然素来低调,但并不比你听说过的那些国内外颇负盛名的商人差到哪儿去。”陆铭琰解释道,“所以,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陆大哥,你这样说话我可就不愿意听了。”我不是很习惯陆铭琰拿这样的事情打趣,“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他们一面,也不好就这样沾血缘关系的光。我归根结底还是以前的我吧,不打算再有什么变化了。”
我并不是不想过所谓的人上人的日子,如果我的身世属实,恐怕立马就会摇身一变,与之前天壤之别。但那对我来说就真的是好事吗?也不见得……总而言之,我大概没有自己想象当中的那么虚荣。
听了我的话后,陆铭琰也不再说什么。车子正巧开到了江城疗养院门口,我远远地就看到了正在等待的威廉姆斯先生的身影。
我走到他身前,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自然而然地把那两个字的称呼叫出口。
“您来了,很抱歉我们迟到了。”我亲眼看到威廉姆斯先生眼眸中的那一丝期待,在没有听到预想当中的称呼时直接暗淡了,“我昨天给护士长打过电话,我们直接进去就好,走吧……外公。”
威廉姆斯先生……不,是我外公,他愣了愣,然后眼底泛出了几分红意,重重地冲我点了点头。
我搀扶着他往疗养院里面走,感知着他压抑又激动的情绪,不免万分唏嘘。在事业上那么辉煌璀璨,可到头来也终归是个向往亲情的孤独老人。
……
我推门进入房间的时候,我妈正安静地坐在床边,一如往常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妈,我来了。”我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
“你现在还愿意这么叫我吗?”声音低沉如同呢喃,“毕竟你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您养我这么多年,永远都是我妈,小煜也永远都是我亲弟弟。”我莫名想哭,鼻端发堵。
谁能想到,在过年的时候还亲昵的母女关系,不过几日之隔,就突然生分成了这样呢?
人生的玩笑啊,有时候真让人哭笑不得。
“你今天过来,是……”我妈说话之间转过头来,在看到我外公的时候愣住了。
还不等她说什么,外公就直接开口表明了来意:“王女士,我是威廉姆斯沈,是如沉的外祖父。今天冒昧前来,一是要感谢你这么多年对她的照顾,二是想问一问她的亲生母亲的下落。”
听了这番话后,我妈回过神来,我紧紧地盯着她,生怕她再因为什么刺激犯病。
不过,没有。
我下一瞬才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妈犯病的,恐怕也就只有莫成渝和顾思煜了。
她点了点头,得体回道:“您请坐。我本想着把事情告诉如沉之后,让她自己去找自己的家人,但没想到,您先一步找到了她。”
“这也算是命运的眷顾吧。”外公叹息道,“我从来不知道我女儿有这样一个孩子,如果不是因为偶然见到她,我也不清楚在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我女儿一面。所以,她现在到底在哪里?当年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把孩子托付给你呢?”
我妈的眼神里起了一层水雾,茫然失神,像是在追忆,在缅怀。
许久之后,她轻声开口说道:“每个人应该都有自己的不幸吧?我见到她的时候可能是她人生最不幸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就见她独自住在我的隔壁,挺着日益长大的肚子,郁郁寡欢。”
“后来,我们两个经常见面,也逐渐熟络起来。她告诉我她姓沈,离异,刚搬到江城不久。起初我只觉得她身体不好,以为是孕期营养跟不上导致,所以经常做一些吃的给她送过去。但后来我才知道……她得了绝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