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和莫烨川之间的这段对话，云过无形风过无声，我们两个人居然相当有默契地暂且避之不谈，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知道莫烨川在调查我，可我不知道他都查到了什么，已经查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但是，他素来是个非常沉得住气的人，所以我哪怕好奇，却也完全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分毫。
我每天都在做着跟之前一样的工作，处理莫宅的所有事务都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邱阿姨打电话回来，说恐怕还要在乡下多待一阵子。虽然我有点奇怪，为什么她一再地拖延归期，但是想来她有自己的事情，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对我而言，最开心和最在意的事情，莫过于莫大少爷果然正正经经、准时准点地给我发了工资。而且不仅如此，他还很厚道地把合同里面规定的八千凑了个整，也不晓得是不是那天欧阳昀念的行为对她产生的影响。
不过，这钱我拿的倒也没什么心虚。
说好的只是作为莫烨川的私人管家助理，结果我现在管着这一整家人的吃喝拉撒。
就拿莫晓辰莫小少爷来说，他现在大到学校开家长会、亲子运动会，小到每天晚上检查作业和家长签名，都必定是要找我的——哪怕他亲爱的爸爸抄着兜，无聊到在家里楼上楼下地闲逛。
再者说来，莫烨川本身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
他有时候会在生活上提一些尖酸刻薄的要求也就算了，还时不时地会对我进行一系列成功和成功未遂的骚扰。
我觉得他似乎已经把这些事当成了自己的生活调剂，对此不仅乐此不疲，更有变本加厉的势头。
我没什么好抗议的，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就算严词抗议也没有半点用处，反倒还会激发莫大少爷反骨的恶趣味。
所以，我采取的策略是听之任之，严防死守，见招拆招。
在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我的心里始终存在着一道又一道的心理防线。我觉得自己已经深陷表里不一的泥潭，渴望着这个男人的接近，却又在最后的理智坚持下，尽可能地悬崖勒马。
一直过这种看上去斗智斗勇，实际上却隐忍自控的日子，我也很累。
但是这种难得又久违的平静，却像极了包裹着蜜糖的慢性毒药。
可那又如何呢？
再死一次就再死一次吧，总归我不太会再像八年之前一般，死的那么难堪。
……
约莫过去了大半个月，莫宅迎来了一位在我意料之外的客人。
冬日的午后，我正站在回廊下面浇花，远远地就看到从大门的方向走过来一道人影。这人身材高大颀长，步履沉稳，神态内敛，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精英阶层的锋锐之气。
是展名耀。
我愣了愣，再三确定我看到的人的确是他。自打我来到莫宅，为莫烨川工作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莫烨川的左膀右臂展大哥。粗粗一算，大抵真是数月有余了。
以前见到展名耀，我的心境完全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毕竟他对我来说，只是前往莫家大宅的一个渠道，只是莫烨川身边的一个类似于哥哥的神色。他看起来很沉稳很可靠，会在我非常困难的时候拉我一把。
或者，在我跟莫烨川的关系走得太近时，提醒我。
过去，我对这位展名耀展大哥是有些感激的。可如今我知道了一些过去不知道的事情，当我一想到他是有意图地与我有交集，并有二心地留在莫烨川身边当忠臣这个情况之后，心情就莫名开始复杂起来。
他从大门口，一路径直走到我面前，面色仍旧淡然而沉稳，真的没有任何征兆，会让人觉得他居然不可信。
我想，莫烨川在很多时候，大抵也会是如我一般的想法吧。
我之所以意外，除了很久没有见过展名耀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今天是工作日。
在原本最忙碌的时候，展名耀却出现在没有莫烨川的莫宅，并且还穿着一身常服。
说实话，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穿着正装以外的衣服的展名耀。
“展大哥，你怎么来了？”我回过身来，冲着他笑了笑，一边放下手里的喷壶，一边开口问道，“莫少他不在家，是要取什么文件吗？”
我能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大概就是这样了。
但没想到，展名耀摇了摇头，站在我面前对我说道：“不是，今天不是我的工作时间。”
“啊？”我愣了愣，不解其意。
只见展名耀笑了笑，开口对我说：“我在休假，莫总说我太累了。”
听了他的话，我大概明白了——原来这并非是他的主观意思，而是莫烨川的手腕。
但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关心，不在意一般。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展大哥这么忙，今天却突然空闲了起来。”场面有那么一些尴尬，所以我直截了当地回问道，“既然如此的话，展大哥今天来莫宅是要……”
“我来找你。”展名耀看着我，幽深的眸子里面看不太出外放的情绪。
“找我？”我再度愣住了，完全想不到他找我还能做什么。
但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好拒绝他的意思。
所以我侧了侧身，指了指门的方向，对他说道：“请进来说。”
“那就不必了，我只有几句话而已，说完就走，还有事要做。”展名耀脚下一动不动。
我轻轻颔首，表示同意。
只听展名耀沉吟对我说：“阿顾，记得我最开始的时候跟你说过，莫家的这潭水太深太混，你还是不要进来了。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是走进了旋涡的最深处，而且再也没办法抽身。”
这话说的让我忍不住怔了怔，没想到这位展大哥连铺垫都没有做，就直接对我下了猛药。
“……我很抱歉，展大哥。”
我还能说什么呢？
如今，只能表达出自己愧对了他当初所谓的“好意”而已。
“你知道吗，这些事情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展名耀叹了口气，“无论过去，还是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