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指尖的触感很软，如云朵一般，从我的脸颊一直抚慰到了我的内心。
如她所说，任何一个人的真心都不应该被辜负。但我就这么辜负了莫烨川，而且一辜负就是八年之久。
那不是一厢情愿所留下的执念，而是两情相悦戛然而止之后，被硬生生扼断的骨茬。穿插在血肉和灵魂当中，让一腔原本灼热的真心变得鲜血淋漓，变得面目全非，变得冰冷刺骨。
其实这些思绪，在我跟莫烨川重逢，并朝夕相处发生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是能想到一些的。
我知道莫烨川对我的好半点虚假也无，哪怕最初他表现出来的是一副恨我入骨的模样。但他跟过去一样，还是不会骗我。所以他剖开了最真实的一面在我面前，毫无保留。
但我，似乎一直都没有认真细想过，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内疚，甚至内疚到方寸大失，内疚到恨不得立即就对他以身相许，恨不得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补偿他。
可是我不能，我这些年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理性外壳拉扯住了我。它告诉我，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做出任何决定都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当年仅仅是因为谈了一场恋爱，我们各自的生活就变得如此波折和坎坷。如今我们如果再往前走一步，那还会不会面临什么更沉重的东西呢？
我承认我很矛盾，很悲观，也很没有安全感。
我想在我真正理清楚内心那一团年久落尘的乱麻，真正把当年遗留下来的那些问题解决明白之前，我可能还会一直克制着自己——在今天之后。
此时此刻，我完全绷不住了。
薇薇安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温柔的刀，在揭开那些我半知半解的过往云烟的同时，彻底划破了我近乎所有的伪装。
“跟你说不哭不哭，你怎么还哭的这么可怜……”薇薇安无奈地看着我，眼神当中满是怜惜，“早知道这样，我就不选在今天跟你说这些东西了。要是让小川知道，八成又得埋怨我。”
我胡乱摇了摇头，张开口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我想知道，而且我也应该知道。
如果说这些事情，一定要被这个世界上的谁知道的话，那就必然是我了。
我是当事人，并非局外人。
“其实过去的事情都是过去了，我之所以说出来，是觉得你有权力知道。你有权力知道曾经有个男人，那么认真又决绝地爱过你，并且因为你的缘故，经历了他的生命中最黑暗的时期。”薇薇安轻叹一口气，“我并非是想用这些事情绑架你，虽然以前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最生气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哪怕上天入地也得把你挖出来，怎么能让你这么伤害了我的亲人之后，自己还全身而退呢？”
话说到这里，薇薇安轻笑一声，接着说道：“但是现在，时过境迁，事过境迁。小川素来是个含蓄内敛的人，通俗来说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可以对任何人表现自己过得很好，但唯独对你不行。可我知道他，他宁愿对任何人表现出自己过得不好，也要在跟你重逢之后表现出自己最完美无瑕的一面……是不是很孩子气？”
是啊，他一直都很孩子气。
在我面前表现成那个样子，会让我对他没这么愧疚吧？会让我好过一点吧？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
“过去的事情到此为止，我再说说现在的事情吧。”薇薇安话锋一转，开了另外一个话题，“我虽然是个心理学出身的老师，但在小川读书的那几年，我出于对他的不放心于是也顺道跟他一起修了商科。我之前一直留在在海外，主要帮他处理一些外面的商务问题。虽然不常见面，但彼此之间一直有通讯往来。”
“我是小川的助手，也是他的心理咨询师，这些年我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所以但凡他的情绪发生一点变化，我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薇薇安接着说道，“有一段时间，我突然发现小川变得很躁动。”
“躁……动？”我怔了怔。
“没错，就是这样。”薇薇安无奈摊手，“他这几年一直冷静理性地像个机器人，无论工作上出现多大的问题，他也不会这样。我问他是因为什么，他却缄口不语。”
“而工作之外，那必然是感情。”
我的心猛然一缩，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底蠢蠢欲动。
只听薇薇安接着说道：“刚开始他很容易发脾气，听说整个莫氏上下都弥漫着一股低气压。他这个在工作上从不含糊的老板，那段时间放过不少人的鸽子。”
我沉默不语，想必那就是我们刚刚相遇的那段时间吧？
“后来没过多久，他居然改掉了这么多年来加班到凌晨的习惯，甚至连大大小小的应酬也都推掉了，只为了回家吃饭。这哪怕在现在的莫氏，也都是一桩未解之谜。”
“……”
我知道，这应该就是我来到莫家工作为初始的那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我跟小川进行交流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身上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人气儿。就像一个心如死灰的人，突然活过来了一样。我慢慢地看到了一个八年之前那个孩子的影子，就像他决绝地跟我说着他人生所有规划的样子。”
薇薇安笑了，她平静地看着我，对我说道：“无论是最开始的躁动，还是后来的好转，我想只有那个失而复得的人，才会让他变成这样吧？”
“你……不怨我吗？”我断续问她。
却见薇薇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回答我说：“怨是人世间最无用的一种情绪，我就算怨你，那能如何？强行再把你从小川身边赶走，让他重新经历一遍大起大落？”
“……”
我被问住了，也被说服了。
“其实这次回国，是我自己的强烈要求。”薇薇安定定地看着我，“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在小川的世界里把他杀得近乎片甲不留，却还能让他旧情难却。如今，终于见到了。”
“那是不是……有点失望？”我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