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
这四个字犹如一把尖刀,深深刺入了我内心最深处的那一方陈年旧伤疤。
我想我是不知道那种感觉的,毕竟我跟莫烨川之间的关系,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做选择。
在一起是我的选择,离开也是我的选择。
人在主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通常会提前想好各种各样的前因和后果,给自己提前无数天做好心理建设。也正因为如此,这个主动的人的承受力,要远大于那个被动的接受者。
更何况,我的生活里还有那么多需要我去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不允许我有心如死灰的情况存在。
但是,我能隐约想象到,那个时候的莫烨川到底是一种如何行尸走肉的状态。
若是薇薇安今日不说,我恐怕永远也不会想到吧?
只听薇薇安接着说道:“在我心里,小川虽然年纪小,但却实打实地是有担当又坚强的大男人。但是那一次,我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他,脆弱如纸,苍白如斯。他淋着雨一路过来,身上不知道是从哪里跌跌撞撞受的伤,还流着血。那一双素来神采飞扬的眸子如灯灭一般,一片死寂。”
听着薇薇安的话,我的心愈发冰冷,如掉入冰窟一般。千万年的寒冰来回刺穿着我的灵魂,让我忍不住颤栗,发抖,不能自控。
那到底是……多么惨痛的一幅画面?
我,于心有愧。
莫烨川一直是个真心内敛的人,或者说,我一直是个不太相信自己会被人如此喜欢的人,这是我在感情上的自卑,和安全感的缺失。
所以,我哪怕是做出了当时那个决定,也从来没有想过莫烨川真的会消沉如此。
可就算是我当时知道,那就不会离开他了吗?
我想结果仍然不会有任何改变,毕竟当时的我们都太渺小,拗不过命运头顶那只强有力的手。
“小川选择来找我,其实算起来并不是你们刚刚分开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段最黑暗的时期他到底过的如何,但是想来也不会太好。后来他说,他一度抑郁,觉得人生郁郁寡欢。你给了他生命的灵魂,却又彻底抽离……这样的打击实在是太过于伤筋动骨。”
“莫擎昭因为这件事,亲自动手打过小川很多次,想让他振作起来。可是最终无济于事,一点起色也没有。”薇薇安的话有些杂乱,透着前尘往事冰冷的余温,“而小川来找我的时候,正好是莫擎昭出车祸去世的时候。”
说到这里,薇薇安长叹一口气:“当时小川跟我说,他虽然不想,可必须得活过来了。”
我知道,莫擎昭的突然离世给了莫烨川一个措手不及。彼时莫钰谦还小,穆兰归根结底算是外人,只有他能担起这个岌岌可危的责任。
他虽然不想,可必须得活过来。因为他不仅是他自己,还是莫家的儿子。
“我给他做了心理疏导,但成效不佳。他太顽固也太执拗,你留给他的伤也太深太重。我只能勉强帮他缓解,让他能暂且抽出一点点时间能做一些其他的事情。”薇薇安神情失落,“后来我找了苏姨,你应该见过的吧,苏宁慈苏大夫,心理学界的翘楚。”
我胡乱点了点头,心里纷繁复杂的那些念头让我如鲠在喉,难受到几乎要将自己吞噬。
“苏姨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专门为小川做治疗,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才重新让他变成了一个看上去活生生的人。虽然还免不得给他留下了精神衰弱的问题,只有通过酒精麻醉才能姑且入睡……可终归是好起来了。”
我感觉自己的心已经痛到了麻木。
怪不得那次心理治疗之后,苏宁慈苏大夫跟我说了一句话——希望你们以后都不要再因为心里的事难解而来找我了。
当时我还在想,莫烨川郁结于心的到底是什么。
显然,是我。
“其实也不能说是活生生的人吧。”薇薇安又叹了口气,“他有点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他能整日不眠不休连轴转,醉心于工作和学习。他最终还是读了商科,做着他梦想以外的事情。看上去能跟很多人谈笑风生,可说白了那就是一具空壳子外营造的虚伪假面。”
“他看上去越来越好,但我每每见他,却总觉得感受不到半点生气。他给我的感觉,像是一个为了存在而存在的机器,没有自己生的目的,只有不断运转的既定轨迹。”
说到这里,薇薇安的眸色重新清明。
她看着我,定定地开口说道:“你知道吗,虽然当初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却是我心里认真怨恨过的一个人。之前我对你有多感激,那时我就对你又多怨恨。我在想你为什么能忍心给了他那么大的希望,又转眼之间让他绝望到如此。”
我应该是被恨的,甚至连我自己,也难以原谅自己。
“当时,我甚至想要找到你,亲口问问你到底为什么这样,让你也尝一尝我弟弟的痛苦。但是小川缄口不言,关于你的事情他一个字也不再提。”薇薇安唇畔浮现一丝无奈的笑,“我知道,这不是薄情寡义,再无牵扯,而是他对你的最后的保护。”
我觉得自己的眼眶开始湿润,眼前的东西逐渐变得模糊。而后,灼热的眼泪终于一颗一颗从眼底滑落,冲击在旧日时光里的尘埃之上,彻底激荡起我尘封已久的所有记忆。
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么护着我的。虽然看上去他比我小一些,我比他成熟世故一些,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法照顾我,保护我,迎合我。而哪怕发生了那些伤害他至深至重的事情,他仍旧一如既往地那么做了……顾如沉,你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就在这时,我感觉一只手伸过来,柔软温暖的手指帮我擦拭掉了脸颊上的泪水。
“别哭了,阿顾。”薇薇安的声音,如最初一般温柔和煦,“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并非是想让你哭。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任何一个人的真心都不应该被如此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