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薄简安直接裹上他的外套,打横抱起塞进车里,动作粗暴地给我系上了安全带。然后他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驶离了院子,一路往沄城医院的方向疾驰。
“你……嗝……超速了……嗝……”
我哭到哽咽打嗝,虽然看不清楚仪表盘上的车速到底飚到了多少,但只从窗外模糊到捕捉无能的景象来看,必然是超速无疑。
今天是大年初一,虽然已经接近傍晚,但路上来往拜年走亲戚的车辆还是很多。我可不想因为赶这几分钟时间,摊上什么交通事故,那就得不偿失了。
“超速?”薄简安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路况,“在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超速两个字。更何况,我超速还不是因为你吗?”
因为我?
薄简安冷不丁地踩了一脚刹车,停在了红灯亮起的十字路口。然后他转过头来相当不悦地看了我一眼,开口说道:“如果你不在那堆旧报纸里哭哭啼啼耽误时间,我们也不至于这么紧赶慢赶。顾如沉,我发现我是真不明白你的脑回路了。”
“你……嗝……不明白什么?”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让说话的声音连续平稳。
“对你来说,到底家人重要还是男人重要?”薄简安眯了眯眼,“你一直跟我说,在你的心里家人是最最重要的,你的弟弟和妈妈是这个世界上你最珍惜的人。可是现在呢?”
“现在……怎么了?”我愣了愣,连哽咽都忘记了。
“刚刚我妈应该给你打过电话了,你也知道你弟弟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是即便如此,你还在那一堆破破烂烂的报纸里面哭到几乎昏厥。拜托,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难道就不如你弟弟的安危重要?你宁肯为了莫烨川伤心至此,也不愿意快点换好衣服到外面等我,去看看你弟弟?”
薄简安的语速很快,如连珠炮一般。看他认真的模样和严肃的态度,我知道他说的这些绝对不可能是无的放矢——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从我找到报纸盒子到接到邱阿姨的电话,期间只来得及看第一份报纸。我只知道莫氏集团遇到了一场极大的经济危机,莫烨川焦头烂额。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知道。
至于薄简安说的,什么为了莫烨川伤心至此,为了他哭到昏厥……又是什么意思?
我如实地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却见薄简安怔了怔,眉头微皱。此时红灯变成了绿灯,他没再跟我说什么,发动车子往前开去。
半晌之后,他问我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好像没有骗你的必要。”我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思路也清晰了不少,“所以,你之前为什么会那么说我?那一摞报纸里到底有什么不能让我看到的消息?是跟莫烨川有关的?”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薄简安的脸,试图从中窥探出一些我想探明的蛛丝马迹。只见他抿了抿嘴,随意回道:“有没有你也看到了,莫烨川现在因为公司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这难道不叫有关吗?”
“那你觉得我会因为莫氏集团的事情,哭到伤心昏厥?”我继续追问。
“难道不会吗?”薄简安转过方向盘,驶入医院的大门,“莫氏那么大一个财团,但凡出这么大的问题都是致命的。如果解决不了,莫烨川恐怕会在一夜之间从云端坠落到谷底。你无论作为他的情人、他的员工还是别的什么身份,流两滴眼泪应该不算什么吧?”
我知道,薄简安在顾左右而言他。他之前的情绪多高亢,现在的态度就有多矛盾。但我现在也没时间再往下追问什么,问了他也不见得会说。我在他把车停稳之后立即拉开门下车,往还算熟悉的方向跑去。
沄城医院的刘大夫是莫烨川之前帮顾思煜联系的大夫,前阵子我陪小煜来做过一次血液透析。这次小煜病倒,必然还是送到他这里来。
等我到刘大夫办公室的时候,他正从病房回来。
我迎上去焦急问道:“刘大夫,我弟弟的情况怎么样了?”
刘大夫看着我,一脸难色,少顷回答我说:“顾小姐,你先别着急。顾思煜目前的状态还算稳定,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我刚松了一口气的心又猛地揪了起来。
“只不过,我建议你们抓紧想办法找肾源。”刘大夫看着我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小时候发病就比常人要严重一些。虽然这些年你们家人照顾的很不错,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的器官总有一个临界点,现在我想……快到了。”
肾源,肾源。
我脑海当中全部被这两个字所占据。
我觉得我可能是被安稳的日子蒙蔽了,这段时间小煜不在我身边,我每一次见他都觉得他比之前更好一点。如此一来,我不可避免地就会放松自己心里绷紧的那根弦。
顾如沉,你多久没有打电话去医院问过肾源的事情了呢?
我几乎自责到无法呼吸。
“另外,顾小姐。”刘大夫叹了口气接着对我说道,“咱们沄城医院的医疗技术水平还是比不过江城,再者说来,顾思煜一直在江城接受治疗。所以我建议,还是尽快让他回去治疗更好,说不定还能有缓和的机会。”
就在这时,薄简安气喘吁吁地来到我身边,皱眉问道:“怎么样了?”
我转过身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腕,红着眼眶看着他:“薄简安,我要带小煜回江城,现在。”
此时此刻,薄简安就像我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他表情沉凝,眼眸中似是有无数疑问闪过。
但最终,他对我点了点头,沉声应道:“好,我送你回家。”
……
半个小时后,我们坐在薄简安的车上,在夜幕将临的天色里踏上了回奖惩的路。我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前方救护车闪烁的红蓝灯光,心底蔓延出一种无力的悲哀。
虽然这次小煜的状况并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但也已经相差不远。可是肾源在哪儿呢?我不知道。
欧阳昀念、我妈和莫晓辰坐在后座,沉默无声。
少顷,薄简安对我说道:“累了就睡一会儿吧,等到了我叫你。”
我点了点头,顺从地闭上眼。我知道我睡不着,但我也不想看着救护车灯一闪一闪,无比煎熬。
我想了很多事儿,乱七八糟。但每一件事似乎都没有一个确切的因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薄简安试探性地叫我:“顾老师,顾老师?”
我知道我应该回应他,但我没有。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不想麻烦他一边开车还得一边想办法安慰我。
随后,我又听到了欧阳昀念的声音——不是叫我,是在通话。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很多,模模糊糊,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能听的很清楚。
她说:“你怎么不回消息?对,我们现在就在回去的路上……不是,是小煜病了……她睡着了我才敢给你打电话……好好好,你好好安排一下,我尽量想办法拖一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