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直觉有时候就是这么玄妙，更别说欧阳昀念压低声音说的这些话指向还很明确。
所以之前薄简安朦胧之中叫我的那两声，并非是想要叫醒我安慰我，而仅仅是想要帮欧阳昀念确定一下我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既然这样，那她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除了莫烨川之外，还能有谁？
我睡着了才敢打电话，好好安排拖延一下……欧阳昀念的每一句话说的都很不正常。到底他们有什么事瞒着我？还非得这么瞒着？
我几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了直接问出口、跟欧阳昀念当面对质的冲动。但直到抵达江城医院，我的双手始终紧握，冷汗涔涔。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之一，是一直认为可以信任的人，实际上有着难以言说的秘密。
而我现在，就在经受着这种发自内心的可怕。
下车之前，薄简安叫“醒”了我。我很应景地揉了揉眼睛，开口问道：“到了？”
“到了，要不然也不会叫醒你。”薄简安下车之后帮我打开车门，相当自然地想要伸手扶我，但被我直接避开。
那只手僵硬且尴尬地在空气中停留了几秒，旋即他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到后侧车门扶我妈下车。
对于薄简安，我的心态还是有些复杂。自从我在路上理顺了来沄城之后的这些事情之后，知道薄简安跟欧阳昀念应该也脱不了干系。
我不仅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把报纸藏在那么隐秘的地方，想明白了那天他们为什么会躲在阳台上偷偷说话……往前追溯，我甚至想明白了刚来第一天时，他为什么会穿着浴袍出现在欧阳昀念的房间里——自从那天开始，他们大概就已经达成了同盟了吧？
诚然，从我跟薄简安化干戈为玉帛的那天起，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就变得非常融洽。
可这不代表我就可以不介怀他们串通一气这件事，相反，我觉得他的所作所为让整个事情在我心中变得更可怕。
到底莫氏集团出了什么事，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莫烨川出了什么事？
但我知道，此时此刻我什么都不能问，只能按兵不动，一言不发。
……
帮顾思煜办好住院手续之后，我就打电话给了晏文熙。她刚好在医院值班，一听说顾思煜昏倒的事情立马跑了过来，眼眶红红的。
“顾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姑娘说着说着，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明明……明明过年之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昨天晚上顾思煜还给我打电话说新年好，还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不错，等春天要一起出去玩……”
见她这副模样，我心里酸涩得难受。
虽然晏文熙是医生，但在自己在意的人的安危之前，也很难再保持对其他病人一样的镇定。
我上前一步，忍不住抱了抱她，轻声说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但是你先别难过，大夫说他现在的病情还算稳定，只是……”
“只是什么？”晏文熙哽咽道。
“只是……恐怕要尽快寻找合适的肾源，给小煜换肾了。”我沉沉的叹了口气，“文熙，顾姐姐想问问你，现在的肾源真的那么紧张，那么难以找寻吗？”
在这方面我是个完完全全的外行人，为了不让自己凭借想当然做事，这个问题必须得问清楚。
晏文熙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思忖着回答我说：“顾姐姐，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因为它好像没办法用一个科学的数字去衡量，所以我不敢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
“大致呢？大致的程度你可以告诉我吗？”我能听出来晏文熙话中有话，她应该知道一些我想知道的答案，只是作为一个专业医生的素养让她踌躇再三。
“这个……”晏文熙想了想，看着我回道，“顾姐姐，现在别说江城，扩展到世界范围内来说肾源也很紧张。有很多人在刚刚发病的时候就开始排队，一排就是很多年。但是像顾思煜这样，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的，我的确还是第一次听说。”
话说到这里，晏文熙顿了顿，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接着说道：“对于这个问题，我也让爷爷托人去问了。”
“结果呢？问到什么了？”
晏文熙看看上去一脸忧虑：“自从多年之前那个肾源之后，顾思煜就像是被人绕过了一样。哪怕是比他晚来、情况比他还要轻一些的病人，也差不多都已经完成了换肾的手术，只有顾思煜还……我听爷爷的意思，好像是说有什么人从中作梗一样……”
“什么？！”我顿时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顾姐姐，你先不要着急。我也只是听爷爷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并不明确。而且他现在也还没查到具体的线索，我们也还处在猜测的阶段。”
“怎么可能？”我嗫喏着，扶着墙慢慢坐下，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空。
这么多年的煎熬等待，这么多年徘徊在病痛和生死的边缘，本以为是天意使然，让小煜经历那么多折磨，可谁曾想居然极有可能是人为？！
“能查到是什么人吗？”我缓了缓，有气无力地问道。
“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顾姐姐？”晏文熙弯下身子扳住我的肩膀跟我四目相对，定声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顾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肯定想方设法也要把它查的水落石出！”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只觉心境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悲凉。
就在我跟晏文熙说话的时候，病房里的看护护士说顾思煜醒过来了。这丫头拔脚就往病房里面去，我本想跟进去却被拦在了门外，说是只能有一人探视，这是规矩。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趁这个时间再去找大夫问问情况。但没想到刚一转弯，就撞见了我妈——她垂着头，正慌乱地用衣袖抹着眼泪。
“您不是回去了吗？”我愣道。
之前刚到医院的时候，我就托薄简安把她送回江城疗养院去了。
“是阿姨放心不下小煜，让我带她回来看看。”站在一边的薄简安帮忙解释说道。
我瞪了他一眼，却见他一脸无奈。想必也是架不住我妈的苦苦哀求，要不然也不会带着她来回折腾。
“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这边没事，你回去吧，好不好？”
我扶着我妈的肩膀，温声问道。与此同时，我更担心的是之前跟晏文熙的对话有没有被她听到。
不过，看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应该没有吧？
但没想到，还不等我来得及舒一口气，就见我妈抬起头来，红着一双眼睛问我说：“你再告诉我一遍，小煜的肾源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究还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