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遇到这种连小心机都能说的明目张胆、冠冕堂皇的家伙,除了服气,我还能怎么样?
莫烨川凑近我,单手握住我的手腕摩挲,另一只手撑头,以一种完全不容推拒的姿态对我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
我还没来得及翻个白眼回应他,他莫大少爷就很没出息地自己把自己给说乐了。
“看在我这么可爱的面子上,你就告诉我吧,阿顾……”他把脑袋埋在我的脖颈旁边,最后的那个顾字已经带上了撒娇一样的尾音。也不知道他这么大人了,哪里来的勇气和脸面,跟八年之前一样展露自己的撒娇属性。
可不得不说,我仍旧还吃这一套——我的心酥了。
对于我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莫烨川虽然素来嗤之以鼻,可总会在最关键的地方利用一番。
“莫少,请注意一下您的言行举止。”我定了定神,开口说道,“您在江城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传出去私底下这么娘们唧唧的,恐怕不太好吧?”
“传出去?”莫烨川抬起头来,眯了眯眼,“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是你传,还是我传?”
话说到这儿,他勾唇一笑,意味深长地接着说道:“你传我传倒是都没所谓,你只要想传,那咱们就传。传说莫氏总裁,江城最抢手的钻石王老五莫烨川,几天之前一改常态,每日推拒各种应酬按时回家,雷打不动,并戒烟戒酒戒女色,只为了抱着家里半老徐娘的小保姆,盖着棉被纯聊天……”
“呸!”
我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听听他说的这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还有,半老徐娘是谁?邱阿姨吗?
“好了,插科打诨到此结束。”莫烨川恢复正色,“直接说正题吧,现在是早上六点半,我七点半准时出门上班。你如果快点说,我可能还能吃上一口早饭。你如果继续这么磨叽,我不介意让莫晓辰跟我一起饿肚子……当然,责任全在你。”
“你!”
我真是对莫烨川的厚脸皮刮目相看,这甩锅的功夫比任何人都精湛。
还顺带拉着他儿子下水……果然不是自己的小崽子,就能说饿着就饿着,实打实的后爸。
片刻之后,我深吸一口气,正经八百地与他对视。
“好,我说。”
事到如今,磨洋工纯属无意义。想当初,连叶小昭一个跟莫烨川不熟的局外人都知道,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如今他虽然学会了迂回和看似柔和的策略,可本质上半点没变。
“我听着。”
莫烨川低头垂眸,修长的手指在我的手臂上轻点。
“这伤是旧伤,八年前留下的,在我离开你之后。”我娓娓说道,“那年学校里联系了一场商演,但是中途发生了事故,舞台塌陷。我从很高的台子上跌落,被钢板边缘划破了手腕。醒过来之后,就这样了。”
“仅仅如此?”听了我的话后,莫烨川眉头紧皱。他已经把我的腕带摘了下来,将那条看上去整整齐齐的疤痕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仅仅如此。”我自嘲地笑了笑,“难不成,你还盼着我更惨?”
“可这伤痕……”
莫烨川的话中满是疑虑,我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我是莫烨川,恐怕也一定会怀疑自己这段话的真实性。毕竟我手腕上的伤痕虽然年岁久远,可还是能看出来它伤的非常规整。并非是因为缝合技术好造成的,而是这伤痕原本就像极了被刻意用利器切开。
我定定地看着莫烨川,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没什么可是的。事情虽然已经过了那么久,但是凭你的本事,仍然有迹可循。无论是当年那场出事的商演,还是我在江城医院的病历记录,你大可以翻出来好好看看。”
莫烨川沉默不语,似是在认真思索什么事情一般。
见状,我准备从他的钳制当中挣脱出来,起床下楼做早餐。
“所以……”莫烨川回神,眼神当中有些浓到化不开的忧郁,“这就是你不再弹钢琴的原因了吗?”
“要不然呢?”我现在的心情极度不佳,“莫大少爷第一次与我重逢的时候不也说了吗,三流钢琴师,弹琴也是脏了客人的耳朵。”
“我不是……”莫烨川的语调倏然拔高,却在最顶峰戛然而止,然后近乎于呢喃地说完了后半句,“……不是这个意思。”
可无论他是什么意思,无论是好意还是歹意,我的手,都不可能回来了。
在时光匆匆的洪流里,总有一些东西,永不可逆。
“阿顾。”在我起身的一瞬间,莫烨川突然抱住了我。他的动作很小心,情绪也很小心,“很疼吧?”
我本以为莫大少爷想跟我说什么有技术含量的话,可没想到居然问出了这么三个无厘头的字。
“拜托,都是成年人了,再走这么狗血言情的路线有点不合适。”我无奈地推开莫烨川抵在我肩膀上的额头,“疼是疼的,忍忍就过来了。谁的人生不会留下点成长的教训呢?我还没那么脆弱。”
越是说的云淡风轻的话,其实越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我用这样的话,催眠了自己很久很久,可直到如今也没有完全成功。
这只手,于我而言并非只是一只普通的手。它弹得风雅律,也沾得阳春水。更重要的,它是在我八年前逼仄的人生里唯一的光亮。
曾经,陆铭琰无不可惜地看着我说,这是一个天才钢琴家的陨落。
家不家的,谁知道呢?
可它毁了,我的梦想也就这么彻底断了。
从那之后,我想我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我。
我缺失的不是手,而是灵魂。
“阿顾……”
“咔哒——”
就在莫烨川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我房间的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打开!
“顾如沉!你还是不是莫家的保姆了?!怎么比主人都懒散?!我开了一夜的车又累又饿,你赶紧……”
欧阳昀念的声音,在她的视线扫过我的床时,戛然而止。
(出门接个小朋友,马上回来修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