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蛇出洞?”苏长策似乎恍然大悟,“所以,你在府库来回转悠,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查找线索。”
“这几日我始终在府库转悠,又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查案动作,连父亲都急的询问了好几次,那窃贼又怎么会不着急?”苏秋漓缓了口气,继续道:“所以,他一定会在暗中盯着我,好知道我查没查到他身上,而这个人,就是他。”
苏秋漓这一招守株待兔能不能成功,完全取决于盗贼的心理素质,若他能稳住不露破绽,就算十个苏秋漓加起来都无可奈何,只是到了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谁还能保持理智?
所以,做贼心虚这个词儿绝不是说说而已。
“大小姐如何知道他把银子藏在花坛了?”站在苏贤身后的陈氏好奇地询问道。
“当然也多亏了他提醒。”这么多银子不可能一下子花完,宿舍人多眼杂不适合藏银,他自然有更稳妥保险的藏银处,对于一个夜间有机会看守府库的侍卫来说,藏在院子里分批取出,再合适不过。
他在暗中观察苏秋漓,苏秋漓也在暗中观察他,便发现他的目光总有意无意落到花坛处,细看之下,自是一目了然。
听着苏秋漓条分缕析,那侍卫已是冷汗直流,苏秋漓淡淡看了他一眼,“失窃的银子足有一千多两,这里剩下的不过二百两,若不是你还有其他同伙,便是挥霍掉了,若再不肯承认,本小姐就让人带着你去醉红楼那边走上一圈,自会有人认得你这个财神爷。”
陈氏适时接话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若真到那时候,这条性命保不住不说,你的家人还要被牵连受罚,是生是死也不好说了。”
“来人,把人押到刑狱去,无论用什么法子,直到吐干净了为止!”苏贤显然动了大怒,语气泠冽如冰,“若有一丝不尽不实,即刻乱棍打死,家人全部变卖到西北苦寒之地做最下等的奴役,本侯倒要看看有她做例子,谁还敢放肆!”
“父亲,女儿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苏秋漓屈膝福了一福,转身离开。
该做的已经做完,这里没有她的事了。
相比那盗贼招不招,如何招,她更需要弄清楚这看上去尊贵体面的定远侯府,怎么就这么穷?
柳氏只掌管内院,中公的银子绝不可能挪动的了,那么……苏贤或者苏老太君,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疑问在苏秋漓脑海里转了几天,无奈线索太少,怎么也捋不清头绪,索性写了封信,将大体情况跟南宫宸说了说。
本该最亲近的家人却冷漠自私,处处想着置自己于死地,反倒是外人眼里凶残暴戾的荒唐皇子,成了她在这个陌生世界最坚实的依靠,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开始,更大更深的阴谋正如黑洞般慢慢朝自己靠拢,容不得丝毫松懈大意。
苏秋漓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碧蓝如洗的天空,心里竟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有他在,她终究是安心的。
“小姐,那侍卫招了。”翡儿端了碗燕窝进来,徐徐道:“听说还未上刑就招了个干干净净,说是看上了红袖招一个姑娘,想着给那姑娘赎身,这才铤而走险。”
“倒真是个情种。”苏秋漓微微叹息,“你着人去查查,若他们二人当真郎情妾意,那姑娘又不介意她的情郎沦为阶下囚,就把她赎出来安置在咱们庄子里,若是逢场作戏,这样的女人……留不得。”
翡儿没想到苏秋漓会有这样的吩咐,稍稍愣了一下,“小姐,您是觉得那侍卫可怜么?”
“许多事既然做下了,就要承担后果,没什么可怜的。”苏秋漓用汤匙搅拌着燕窝,淡淡道:“感情这种事身不由已,往往容易让人冲昏头脑铤而走险,我看那侍卫的面相倒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若能痛改前非,倒也不至于一棍子打死。”
那侍卫戍守府库多年,若真是从一开始就存了贪念,断断不会等到今时今日才动手偷窃,正是有这些分析,苏秋漓才愿意节外生枝,去管这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
“奴婢明白了。”翡儿微微一笑,“都说戏子无情妓女无义,奴婢倒觉得这话并不是贬低谁,而是前人总结下来的规矩,一旦越了雷池,带来的就是数不尽的麻烦。”
这话,苏秋漓倒是认可的,只意外翡儿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通透的领悟,颇有些赞赏地点点头,“在其位司其职才是正道,但往往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若皇帝勤政爱民不奢靡无度,官员谨守本分不贪污受贿,富商买卖价格合理,百姓精耕细作衣食无忧,那天下便能永远太太平平,无战无乱了。
人类这种有思想的动物,最最容易被激发出来的便是贪念,贪念起,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小姐说的是。”翡儿将空了的燕窝碗收走,赶忙派人去红袖招查苏秋漓交代的事。
翡儿刚走,雯儿就捧了一个托盘进来,回禀道:“小姐,您让绣房做的衣服做好了,奴婢服侍您试穿一下吧。”
“嗯。”
见苏秋漓点头,雯儿把衣服展开,那是一袭鹅黄色烟笼纱长裙,裙上散绣着秋日应景的银桂花,内衬月白色锦缎裹胸,胸前衣襟上勾勒出几丝精致的花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另搭配一条精心绣制的鹅黄色坠璎珞细腰带,穿到苏秋漓身上,感觉整个人如同被一团温柔的月光包裹,很是婉约柔美。
“小姐,您实在是太漂亮了。”雯儿拉着苏秋漓左看右看,简直移不开眼。
“这衣服做的的确不错。”苏秋漓对着镜子瞧了瞧,亦觉得无可挑剔,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雯儿并未发现苏秋漓情绪有些许异常,只一边帮其把新衣换下,一边笑盈盈道:“宫里传来旨意,三日后皇上要设宴为宁亲王和王妃送行,特邀老太君老爷和小姐为陪席,这身衣服精致漂亮又不抢风头,您穿着去赴宴刚刚好。”
虽然刚刚打了胜仗,西南局势安稳,但宁亲王作为守土藩王,依着规矩不可在外逗留太久,这次能在京城住上半月,已是皇上格外厚待。
苏秋漓最不喜欢无聊的应酬,只淡淡道:“可知这次宴会还邀请了谁?”
她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若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宁愿吃上一粒高热药,装病推脱了去。
“这个倒是没听说。”雯儿把衣服叠放整齐,向苏秋漓道:“奴婢去打听打听,晚些时候回来告诉小姐。”
“嗯。”苏秋漓喝了口茶,正准备继续回内间读医书,余光瞥见衣角,突然发现有一处淡淡痕迹,就像沾染了水渍又晾干了那般。
“等一下。”
雯儿正准备把衣服放进衣柜,听到苏秋漓的话,连忙停下脚步,“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
苏秋漓没有回答雯儿的话,只神色凝重地伸手把衣服拿过来,仔细看了又看,随后道:“去取些烧酒来洗手,悄悄的,别让人盯上。”
苏秋漓说的郑重,雯儿就算再笨也明白定是这衣服有问题,默默去了。
洗过手,又在药浴里泡了大约一炷香时间,苏秋漓方才觉得踏实些,对雯儿道:“出去打听打听,京城周围可有哪里爆发过传染病。”
古代交通不发达,传染病脓液若放的久了,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能用到这法子,病源定是在附近。
她体内尚有余毒未曾清除,这样虚弱的身子,最容易染上时疫,只是她自己染病倒也罢了,若这样进到宫里,传染给了皇帝皇后等一众贵人,便是天大的罪过,就算不会病死,也必然要受到处罚。
倒真难为了某些人,处心积虑想到这样的法子。
“小姐,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您得禀告老爷和老太君,让他们严查!”雯儿只觉得后怕不已,额头上不知不觉就沁出冷汗来。
若不是小姐及时发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苏秋漓微微摇头,“绣这样一件衣裳,少说也要十天,绣房里人多手杂,根本无从查起。”
闹腾一通毫无意义,而且会让敌人知道自己已经识破了伎俩,与其打草惊蛇,让他们再想别的招数来加害,倒不如先按兵不动,瞅准机会一并发作才好。
看来这宫宴,她是非去不可了。
“是,奴婢明白了。”雯儿有些愧疚地绞着手指,声音有些哽咽,“小姐,都是奴婢粗心大意,若奴婢仔细些,您就不会……”
“阴狠狡诈之人为了达到目的,向来无所不用其极,敌在暗,我们却在明处,哪是想防范就能防范住的。”苏秋漓拉过雯儿的手,温言安慰道:“你已经很用心了,不必自责,只是本小姐身边危险无处不在,除了学好武功,心思也要更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