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论能谋善断,玉面君子的才能可是可远远高于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三君子啊,他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往往一些事情的契机只是出现了某种端倪,他就能凭借这些蛛丝马迹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
这时候的冷轩眯起了眼睛,接着道:“王秋玉之前曾怀疑过我在皇帝的身边有内应,大概早就猜到了那个人是你。后来萧雨寒投靠了我们,曹少京做了你们神月门在株洲的分舵主,而萧雨寒也是株洲人,他又是那么的忌惮萧雨寒,自然会去调查萧雨寒的身世,当他发现萧林枫的儿子也叫萧雨寒,你觉得他会怎样?”
南经道:“当然是杀了曹少京,嫁祸萧雨寒。”
冷轩笑了笑,道:“这样一来,王秋玉自然会认为,我们会抛弃萧雨寒,甚至还会诛杀他。”
他看着南京,缓缓地摇了摇头,叹道:“可能是你特务做久了,太神经敏感了吧,才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纵观这天晚上冷轩与南经之间的谈话,最后的这番言论,是他对王秋玉唯一的正确评价。
因为在这不久后,王秋玉在刑部大牢里说过的话,几乎全部应验。这是后话。
王秋玉被正法后,历王也被打入了冷宫,――之前辛铭曾呆过的地方。
波诡云谲的朝堂斗争似乎一时间显得尤为风平浪静。
雨寒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等待李辛铭的归来。皇帝的伎俩他非常明白,他认为李辛铭是时候该回来了。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皇帝却迟迟没有下达派使臣去南国协商让大晟皇子辛铭归来的旨意。
雨寒把月婷自皇城外的秘密藏身之处接了回来。
王秋玉不在了,这就意味着朝廷里以后不会有人找月婷的麻烦。
关于若汐之死,月婷听说了。
她之前一直和雨寒呆在一起,知道自己的男人是被若汐冤枉的。但,她却不得不佩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跳楼自杀这种事居然也做的出来,甚至还要搭上自己的清白。
若是换作她,她才没有这么傻呢!她会直接跑到南国,找到那个废太子,然后要求他和她一起浪荡江湖,归隐山林。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不得不佩服那位远在南国做质子的李辛铭。虽然那位废太子看似日薄西山,无力回天,即便没有死在敌人的明枪暗箭下,这一辈子也可能等同废人。但是他的女人却为他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
还有仍然对那个废太子不离不弃的萧雨寒,几乎每天都会神神叨叨的对她说……太子大概快要回来了吧。
坦白说,男人之间的友情,她真的不太容易理解。她只看到每天晚上,雨寒都会独自一人站在屋门前,遥望着南方的天空发呆……
她是他刚过门的妻子,他却每天晚上站在孤寂的院落里思念着另一个男人。
是的,她和雨寒已经成婚了。
雨寒前往株洲探望萧母的那些天,是和她一块去的。
重阳节那天,在那个阴雨连绵的夜晚,那个简陋而孤寂的房间里,她和雨寒拜过萧母,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没有漂亮的婚衣,没有亲友的贺礼,也没有奢华的酒宴。有的只是萧母的安慰,和几位先人在天之灵的祝福。
但这对于这对相识于苦难中的新婚夫妇,足矣。
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了。
景王李辛泰最近很忙。冷君子也很忙。
皇帝自从就王秋玉与历王杀害曹家母子一案在朝堂上定罪之后,再也没有上过朝。
皇帝后宫里传出来的那些――关于皇帝身体有恙的流言蜚语,也很快在朝廷百官的口中传的沸沸扬扬。
所以最近两个月来,辅政大臣冷轩和景王李辛泰一直很忙。每天门庭若市不说,朝廷百官挤破脑袋,踏破门槛送的礼物,也在他们自家后院里的厢房内堆成了小山。
――他们都认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景王李辛泰就会登基为帝,而乾道帝本人……
皇帝多年来一直都在服用所谓的“仙丹”,但是历朝历代,自古以来,朝廷百官还没有听说过哪位皇帝服用仙丹后羽化成仙,一百位皇帝中保准有一百位会英年早逝,甚至直接暴病身亡,绝无例外。
本朝的这位皇帝,难道会脱离这种厄运?
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的就是一门心思想要羽化登仙的乾道帝,和冷眼旁观,嗤之以鼻的大臣。
但是皇帝接下来所做的一件事,事实上证明了――其实他们全都是当局者。
只有死掉了的王秋玉才是真正的旁观者。
因为朝廷百官猜错了,同时他们的砝码也压错了。他们本认为向来谦卑有加,和善可亲的景王会成为帝国的下一位君主。可偏偏这个时候――
夜色渐浓。皇宫里的灯火阑珊。
一顶黑色的轿子,被四个晃晃悠悠的黑衣太监的吃力的抬着,颤颤巍巍的走进了皇宫的大门。继而左转右拐,一刻不停的赶到了蓬阙阁。
神秘而匆忙的黑色轿子,在落地的那一瞬间显得有些出奇的沉重。在看抬轿子的四个太监,也早已累的汗如雨注。放下轿子后,皆是气喘吁吁,东倒西歪,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亡命的逃亡。
张大仙走下了轿子,却并没有立刻走进阁楼,而是站立在一侧,毕恭毕敬的撩开了轿子的门帘,只见这个时候,又有一位瘦削英挺的白衣少年走了出来。
敞开的木门内烟火璀璨,照亮了少年那张眉目如画,棱角分明的脸。
只是,虽说这少年长身玉立,灵气逼人,绝非民间普通人家的子弟,不过他显然没有来过向皇宫这等尊贵之地,以至于左顾右看的眼神里充满了怯懦与畏惧。
张大仙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眯起双眸对着他笑了笑,似乎是在告诉他不要害怕。然后便挽着他的手,拾阶而上,走进了阁楼,见到了躺在卧榻上的乾道帝。
皇帝没有睡去,他半睁着无神而空洞的眼睛,一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仍旧一副病入膏肓的颓废模样。
只是,当他看到张大仙身后的那位少年时,原本散漫游离的眼神竟在一瞬间变得如同炙热的火焰。
他极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糟糕的身体却偏偏不停使唤。
“快!师傅,快给朕回还丹吃!”
张大仙急匆匆的来到他面前,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从胸前掏出一枚红色的小药丸,用大拇指和中指捏住,递进了皇帝的嘴里。
然后转身离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碗散发着氤氲热气的浓汤。
这浓汤被皇帝喝了一半后,在药效的作用下,皇帝的头发上冒出了些许热气,额前已是大汗淋漓,一时间仿佛又恢复了精神百倍的样子。
他从卧榻上走了下来,围着这似乎举手无措,战战兢兢的俊美少年转了两圈,然后又抓起少年的胳膊,将少年带到了铜镜旁。
铜镜里,出现了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一张苍老,一张柔嫩,像是一个人忽然遇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紫雾升腾的蓬阙阁里,忽然传来了皇帝放荡不羁的狂笑之声……
次日凌晨,临近五更天,鸡未鸣,皇宫里便传来了轰鸣的钟声。
雨寒从沉睡中被惊醒,不由得看了一眼身旁的月婷。他发现月婷正用一双娇艳欲滴的大眼睛瞪着他。
原来月婷也被这并不会每天都会听到的钟声惊醒了。
“怎么回事?那狗皇帝要上早朝吗?”月婷嗔怒道。
虽然她的父亲邱半山之死,并非皇帝的初衷,而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栽赃陷害的,但毕竟只有皇帝的旨意才能要了她父亲的性命。她自然恨透了乾道帝。所以每每提及,便用“狗皇帝”代称。
“对,若是朝中没有什么大事,皇城的钟声是不会响的,”雨寒沉吟道,“莫不是皇帝早朝,是要召集群臣,想办法召太子回京?”
月婷一脸的不悦,推了他一把,嗔道:“你对那位太子爷,还真是日思夜想,你们之间该不会有龙阳之癖吧!”
“胡说八道,”雨寒哭笑不得,“真有那种嗜好,还有你什么事儿?”
月婷躲在被子里,对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龙椅上的乾道帝正襟危坐,环视着群臣。然后悄悄地对一旁的王公公使了个眼色。
王公公意会心知,大声道:“宣遗王李辛博,蓬阙阁张真人觐见!”
待到王公公讲完,百官皆惊诧不已的左看右看,然后便开始云里雾里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因为他们谁都没有听说过皇帝的皇子中有什么“遗王”,而皇帝身边那个助其修道炼丹的神秘道士,多年来也从未在朝堂上露过一次面。
当鹤发童颜,一身青衣道袍的张大仙,和昨夜那位眉疏目朗的美貌少年走进殿堂的时候,众人又在一瞬间变得出奇的安静。
冷轩。南经。雨寒。马唯,等众官员皆瞪大了眼睛。另他们惊叹的不是那位少年的美貌,而是这少年的长相像极了龙椅上的那位皇帝。
皇帝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那少年,大声笑道:“众卿家,你们觉得朕的皇子李辛博,和朕像不像啊?”
百官中,几位溜须拍马惯了的官员连连附和道:“像,真像!太像了!”
皇帝见此,仰天大笑,笑声作罢,便道:“宣旨!”
长侍王公公躬身称“是”,然后面对百官宣读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乾道五年,圣上微服出访,前往燕州,体恤民情,期间流连数日,结识民间女子江玉靖,玉靖乃名门士族江东胥爱女,自幼知书达礼,贤良淑慧,有生之年,得以瞻仰龙颜,与圣上自是互生情愫,返京之日,圣上慰纳玉靖,回宫之后,便差人前来,以宫廷之礼,迎娶玉靖,不料短短数日,燕州江家竟遭江湖仇家暗算,施以恶火,火烧江府,一夜之间,全家上下百口人命,皆丧身火海。”
“圣上本以为玉靖定难逃噩耗,伤心不已。然江家众尸体中,并未发现玉靖遗骨,因思念心切,圣上始觉玉靖尚在人间,二十年来,便一直派人四处查访玉靖下落,但盼有生之年,得以再续情缘。幸而蓬阙阁张真人夜观天象,见紫微星重现中宫,西南方向,似有帝王之气隐现,待到前去查看,竟寻到一十八岁少年,不久,便查明少年身世,原来这少年乃玉靖姑娘之子,只因当年与圣上两情相悦,分别之际已有孕在身,暴徒火烧江家当夜,玉靖得以大难不死,皆因龙子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