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南经和冷轩的暗箱操作,曹王两家当年做过的一系列大案要案逐渐浮出水面。
比如说,这其中就有关于当年刑部的官员,在曹王两家的指示下,诬陷大理寺卿萧林枫贪污赈灾公款的案件。——因为皇帝曾经点到过南经,对他说,萧林枫是个好人。
用漂白萧林枫来治理王秋玉,对于皇帝来说,实在是两全其美。对于南经来说,也是两全其美,既除掉了心腹大患王秋玉,又献媚了皇帝的心。
就这样,一向刚正不阿的萧林枫,在龌龊无耻的阴谋中被迫害,又同样在阴暗卑劣的阴谋中被血洗了冤屈。
雨寒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若是泉下有知,看到自己以这样的方式被洗白,会做如何感想······
会不会感到耻辱?难过?无语?愤怒?绝望?会不会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笑话?
朝堂之上,当王秋玉被盖棺论定犯了十二条大罪,包括萧林枫在内的一系列人得到平反的时候。百官中的雨寒肃穆而立,只是在忽然间产生了一种想要跑出这肮脏之地的冲动。
是的,虽然他的父亲得到平反。可却是以这样卑劣的方式。
这视人命如草芥的黑暗朝堂,难道只是当权者之间的权力游戏吗?
不知不觉中,他想到了李辛铭。
那个倔强的男人以后若是登上了皇位,会不会肃清这昏庸晦暗的朝野,在朗朗乾坤下,建立起一个全新的,公平的圣地?
他希望会。他认为李辛铭可以做得到。
王秋玉被打入了刑部大牢。与之一同成为阶下囚的还有曹王两家的百年基业。
但是南经和他之间,还有一个问题,是他想不明白的。所以他来到了地牢,找到了王秋玉。
地牢里的空气很污浊。地上的杂草混合着潮湿的粘土掺杂在一起,像是猪圈牛棚般的凌乱。
任谁都想不到,当年高高在上,贵族出身的王秋玉如今会沦落到这种凄惨荒凉的地步。
王秋玉蓬头乱发,衣衫不整,却仍然摆出一副尊贵无比的样子,端端正正的坐在杂草堆上,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南经。
他没有开口,只是投去一抹鄙视的目光。
“我知道你恨我,”南经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叹道,“可是皇帝要你死,谁又能留的住你呢?”
王秋玉垂下了头,冷笑道:“我本以为皇帝是不会杀我的,我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南经听出了王秋玉的弦外之音,不免又是一声长叹,道:“爵爷啊,你该不会是忘了远在南国的李辛铭吧,难道你死了,皇帝就不会将他召回来顶替历王的角色,和景王分庭抗衡吗?”
“不,”王秋玉摇摇头,道,“皇帝他老人家是不会召回废太子李辛铭的。”
南经微眯起了眼睛,不解道:“为什么?”
王秋玉冷冷一笑,道:“李辛铭此人心高气傲,他的心腹之臣夏炎君被皇帝割下了脑袋,他最爱的女人死于非命,如今他的心里只有对皇帝的仇恨,这么简单的道理,皇帝是不会不明白的。”
南经露出不屑的眼神,讥讽道:“他李辛铭触犯了皇帝的权威,皇帝却只是铲除了他的羽翼,又没有杀了他,他本应该对皇帝陛下感恩戴德。”
王秋玉反驳道:“若是一般人理当如此,可他是李辛铭,――李辛铭和景王历王他们不一样。”
南经皱起了眉头,道:“哪里不一样?”
王秋玉沉吟道:“若是和他们一样的话,他又怎么会把自己搞到今天这般糟糕的地步?”
他接着道:“皇帝历来谨慎,他是不可能把李辛铭这把总会和他背道而驰的宝剑安置在自己身边的,因为这个人太不安分了。皇帝他老人家会感到危险的。”
淡定的南经看着淡定的王秋玉,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那笑容所代表的含义是――不管怎样,你王秋玉和历王完蛋了。李辛铭不回来更好,景王一家独大,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王秋玉瞧着他,冷“哼”一声,讥笑道:“你是不是以为从此你和冷轩扶持的景王就会一家独大?”
能谋善断的玉面君子并非徒有虚名,南经只不过给了他一个不同寻常的笑容,他便猜到了南经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南经顿时愣在了那里,看向王秋玉的目光竟隐约有了几分恐惧。
――只观其貌,便知内心的人,他怎能不害怕?
“你……”南经疑讶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王秋玉再次对着南经,露出那种讥讽嘲弄的眼神,冷冷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要告诉你,皇帝百年后,可以让任何人继承他的皇位,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景王。”
“为什么?”南经吃惊的问。
王秋玉冷冷地看着他,道:“你觉得呢?”
南经诧异的看着王秋玉,他实在没有勇气在问下去。
不过他沉默了片刻后,问了王秋玉另外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才是他此行探望王秋玉的关键所在。
——“我一直都很奇怪,你是怎么想到利用杀害曹家母子去陷害萧雨寒的?除掉一个萧雨寒,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王秋玉颔首低眉,苦笑了一声,叹道:“从前有两条蛇狭路相逢,开始了一场胜与负的对峙,这时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就在他们的头顶上空,盘旋着一只飞鹰,正等着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再将他们一一蚕食,不过这时候其中一条蛇发现了那只飞鹰,它预感到若是飞鹰不除,无论这场战争是胜是败,恐怕都会成为那飞鹰的囊中之物,所以它开始转身反击,但是它不曾料到,它那位狠毒的同类却趁着它无暇分身之际,残忍的咬断了它的七寸。殊不知,那飞鹰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这个愚蠢的同类。” 、
“你的意思是……”南经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萧雨寒就是那只飞鹰?”
王秋玉反问道:“你觉得呢?”
南经道:“他不过是条丧家之犬罢了。爵爷未免太抬举他了。”
“丧家之犬?”王秋玉眯起眼睛,瞧着南经,道:“那小子到底给你和冷轩灌什么迷魂汤了,你们这样相信他?还和他勾搭在一起图谋我的性命?”
南经笑了,道:“他把废太子的女人睡了,还逼死了人家,呵呵,凡是和李辛铭作对的人,在下还是很欢迎的。”
王秋玉笑了笑,道:“那我只好祝贺南将军得到了一把绝世宝刀了。”
南经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南经忽然道,“爵爷可能一开始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
他再次迟疑了片刻,接着道:“和爵爷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到底是如何得知一开始想要借萧雨寒这把刀杀掉曹家母子的人是我和冷轩?”
王秋玉抬眼看着他,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南经冷笑了一声,道:“爵爷若是不知道,又怎会轻易的去暗杀曹家母子?若是论你们王家和曹家的厉害关系,到了非要把曹家母子灭口的地步,恐怕爵爷未必是第一人吧?”
王秋玉道:“你的意思是,冷轩冷君子才是第一人吗?”
南经垂下眼睛笑了笑。他用沉默表示了默认。
“冷轩……”王秋玉的目光游离,嗟叹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冷轩作为你的盟友而不是我。”
南经不免叹息了一声。
他的把柄握在冷轩的手里,而冷轩的把柄同样握在他的手里。既然相生相克,为了避免两败俱伤,也只能“携手共济”了。
“缘分吧……”南经叹道。
“缘分?”王秋玉不免又是一声苦笑,问:“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让你们走到了一起?”
南经缄口不言。
“好吧,”王秋玉叹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神月门里会有我的人?”
南经的瞳孔在慢慢地收缩。
――既然萧雨寒的水曼云可以渗透进神月门,那么王秋玉的人同样可以渗透,因为神月门的动向,就是皇帝的意向,神月门本就是皇帝最信任的部门。
南经的确有足够理由相信,王秋玉绝对会在神月门里安插自己的人的。所以王秋玉才会利用契机杀死了曹家母子嫁祸萧雨寒。
――至于他在皇帝面前说出来的那个理由,充其量也只能骗骗皇帝罢了。
所以,神月门里若是潜伏着王秋玉的人,这才正是南经的担心所在。好在,现在王秋玉终于倒下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非常期待王秋玉可以告诉他,那个内鬼会是谁。
可王秋玉只是看着他,笑了笑,“绝对没有。”
南经没有在问下去,他怏怏不乐的走了。
因为他知道,像王秋玉这种人既然说了没有,就绝无可能在推翻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变成“有”的。
他找到了冷轩。然后把和王秋玉之间的谈话告诉了这个人。
如今的冷轩,已经成为了他的智囊,他的谋士。当然这只是不为人知的表面关系。
真正不为人知的是,两人还是亲家关系。
冷轩听完他的讲述,好一阵埋怨。
――“都告诉你不要去找王秋玉了,你是不会从他的嘴里问出什么来的,而且他告诉你的任何话,都不会是实话。我们把他害到这般地步,他恨我们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给你说实话?”
――“他会把正的,说成反的,会把直的,说成弯的,他说李辛铭不会回来,李辛铭就板上钉钉会回来,他故意挑拨离间,说萧雨寒不会忠于我们,可萧雨寒不忠于我们,难道萧雨寒还有别的退路吗?他说你的神月门没有他的人,那么……”
南经顺着他的话推理下去,“那就是有了?”
冷轩沉吟道:“未必。”
南经惊讶道:“王秋玉会对我颠倒黑白,这可是你说的。”
冷轩笑了,道:“我和他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我很清楚他这个人的,他这个人向来喜欢虚虚实实,让你猜不透。”
南经疑声道:“你的意思是,我的组织里没有王秋玉的人,他没有骗我?”
冷轩冷笑道:“很有可能哦,现在历王被打入了冷宫,皇上势必会急于扶持下一个党派,而李辛铭是最合适不过的人,只是自古以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到那时,萧雨寒一方面为了不被李辛铭为楚若汐之死向他复仇,而另一方面为了报叔邢健栽秧叔伯牙火烧暮云城之恨,只能和我们联合在一起铲除李辛铭,只不过,只怕那个时候,你会比现在还要紧张。”
南经问:“为什么?”
冷轩讥笑道:“因为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原来王秋玉真的在说反话。他当初对你说神月门里没有他的密探,那么反过来就是有的,你害怕你的组织里有人对你不忠,甚至还会为了王秋玉向你复仇,你只能继续如坐针毡,鸡犬不宁的调查下去,那才是王秋玉想要看到的结果。”
冷轩的一番独特见解,南经非但没有茅塞顿开,反而心里逐渐有了懊恼之意,道:“可是若非神月门里没有王秋玉的内应,王秋玉又怎么会利用杀害曹家母子这个契机嫁祸给萧雨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