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西方的天际,半轮惨白的弯月逐渐淹没在一片浓郁的黑云内。
一个鬼魅般的黑衣人,像是从黑云内分割出来的影子,轻飘飘的落在了萧府里的一颗古木上。“喵喵”学了一声猫叫。
古木下的阁楼之上的一间睡房内,亮起了一盏昏红的烛火。随即雨寒走了出来,他站在木门前环顾四方,目光锁定住了古木之上的那个黑影。
然后雨寒转身走了进去,门却没有关上。
黑衣人的眸光闪动,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她飞身来到了木门前,轻飘飘的夺门而入。她摘下了黑色的帽子,一头瀑布般的秀发洒落在她单薄而美丽的脊背上。
睡在另一个房间内的月婷也听到了那一声奇怪诡异又不像猫叫的猫叫之声。她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详······
雨寒端坐在木桌前的椅子上,面带笑意的看着她。她慢慢地靠近雨寒。
她还是如同当年在北疆的时候一样美丽妖娆,无论多么糟糕的服饰都不能令她那张精致的秀脸逊色半分,都不能遮掩住她那完美婀娜而窈窕的曲线。因为她就是当年邱半山口中的“交际花”——水曼云。
雨寒笑道:“坐。”
水曼云坐在了他的腿上。然后用一双纤柔的玉臂缠绕住了他的颈子。
雨寒闻到了她身上的那种熟悉又致命的香气,皱了皱眉,道:“不要这样子。”
水曼云却一脸不高兴的看着他,娇嗔道:“人家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怎么,就这点温存你都舍不得给吗?”
雨寒面露难色,叹道:“你实在不该回来的。”
水曼云将娇艳欲滴的红唇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如果我不回来,你又如何能救出你那个小情人儿呢?”
她口中的“小情人儿”,当然指的就是邱月婷。
事实上,早在半年前,她就只身一人来到了京城。因为她始终忘不了那个救她脱离苦海的男人······
自从雨寒将她从叔保京为她设立的地牢中救出来后,她也曾有过遁世隐居的念头。
——找一个老实的男人,去过一种与世无争的平淡生活。
可是几经辗转,她去了不少的地方,也认识了很多男人,她始终会在有意无意中,把这些男人和萧雨寒做比较。于是她发现,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比得上那个谜一般的男人。
可是她知道,对于雨寒来说,她不过是残花败柳罢了。像她这样的女人,又怎么比得过名门出身的邱月婷呢?
可是她不甘心。
哪怕萧雨寒这一辈子都不会娶她,哪怕她这辈子只是做他的地下情人。她也心甘情愿,不枉此生。对于她这样的女人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她早已习惯了没有名分,没有羞耻感的生活。她还是所有男人眼中的“交际花”。为了心爱的男人,她又怎么可能去计较“名分”?
——残酷的生活和经历总是让很多人对这个世界,甚至对自己的底线,变得麻木不仁。有时候为了生活,为了拼搏,为了心爱的人,很多人都会委曲求全到没有下限。
――一个人总是会憧憬很多年以前的自己,但是回得去的又有几人?是的,水曼云同样回不去。以前的她委曲求全,是出于报复叔保京。现在的她委屈求全,是为了得到她想爱的男人。
半年前,那个春寒料峭的晚上,她找到了雨寒,她告诉他,其实她这几年来,一直都在默默打听着他的去向,而且一直都在费尽心思的研究雨寒这个人。
——她认为他之所以回到京城,是因为他在朝廷还有一个仇人没有解决。这个人当然就是叔行健。
但是因为他是个好人,好人总是会给自己惹上一身麻烦。当他结识了同样是个好人的李辛铭和夏炎君,就此陷入了无休无止的麻烦中。从此开始和很多人作对。
皇帝。南经。四君子。
当时那个男人摆出一副冷漠的面孔问她:为什么要研究他。
她很直白的告诉雨寒,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她要帮他。
——因为她知道,若想拴住一个男人的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他的帮手和知己。
可是雨寒却非常非常,非常冷淡的对她说,赶快离开京城,这个地方不适合她,她也不可能帮到她什么的。
她对雨寒冷冰冰的回应很失望。也只好同样冷冰冰的告诉雨寒,晚了,已经晚了。
为什么晚了?
因为她已经加入了神月门。
而且现在成为南经麾下的一名得力干将。
当时的南经正在为了神月门招兵买马。水曼云漂亮,妩媚,身手一流。南经不可能会错过这个人。尤其是当他知道了水曼云曾经是叔保京座下的“交际花”,当年她从被叔保京囚禁起来的地方逃出来后,叔保京为了找她,甚至出动了半城的兵力去找她,并且最终毁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南经便更加对她青睐有加。
南经知道,这样的女人是把双刃剑,既可以帮他,又能够害了他。不过南经很愿意去征服一下这种介乎于天仙和鬼魅之间的女人。
至于南经怎么看待她,雨寒不知道。
她只知道雨寒再次残忍的拒绝了她。
当时的雨寒绝对想不到,他以后会接二连三的得到这个女人的帮助。
他的确应该感激谢谢这个女人的。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当初他若想救回身陷囹圄的月婷,恐怕只能夜闯天牢或是劫法场了。
“谢谢你。”雨寒的一只手搭在了水曼云的腰肢上,轻轻地拍了拍。
“那你说我是该回来还是不该回来呢?”她水蛇般的腰肢扭动了一下,将身子用力的靠近雨寒,用一双狐媚般的眸子看着他。
“对于你自己来说,”雨寒叹道,“你来京城,对你来说,真的,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好处当然是有的。”水曼云苦笑道。
雨寒问:“什么好处?”
水曼云道:“我见到你了。”
雨寒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水曼云看着他这幅样子,眼眸中隐现出失望之色,幽怨道:“我要求的并不多,只是片刻的温存,你也不肯给我吗?”
雨寒仍然没有睁开眼睛。他没有回答,却胜似回答。
水曼云眸光闪动,似乎即将有泪落下来。她是婊子,却不是贱人。她离开了他的怀抱。
雨寒这才睁开眼睛,用苦涩的眼神看着她,“对不起。”
“就凭你这一句对不起,”水曼云背对着他,叹道,“我在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水曼云背负双手,缓缓转身,问他:“你可是株洲人?”
他点了点头。
“可真是冤家路窄,”水曼云冷笑道,“如今曹公玺之子曹少京被皇帝委任为神月门在株洲的分舵首领,他现在已经查明了你的出身来历,知道你就是当年的大理寺卿萧林枫的儿子。”
雨寒的心头为之一惊。
水曼云接着道:“至于他为什么要调查你,是因为这件事是冷轩和南经让他去做的。”
雨寒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水曼云道:“一个多月前,冷轩和南经在神月门商议要不要调查你这个背叛废太子的人,最后决定由南经在皇帝面前,促成委任曹少京加入神月门,再由冷轩出面说服萧夫人,让他的曹少京去调查你。”
她缓了一缓,叹道:“每当冷轩来找南经的时候,我都会躲起来偷听一些的。”
她的话很简短。也只有雨寒能明白这里面的意思。雨寒丝毫不怀疑身轻如燕,轻功绝顶的她能够轻而易举的去偷听别人的谈话。也丝毫不怀疑她的话是错的。
雨寒知道,很多事情都不是偶然。而是别有心计之人早就下好的一盘棋。
雨寒沉闷道:“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水曼云诡谲的笑了笑,“因为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还有哪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雨寒叹道:“现在你知道了?”
水曼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雨寒道:“知道这件事的还有谁?”
“你放心,冷轩和南经现在还不知道,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你是为复仇而来,脑袋就要保不住了,而株洲方面,”水曼云接着道,“曹少京现在正在赶往来京城的路上,他好像是要亲自把这件事告诉冷轩。”
雨寒问:“他可有什么证据?”
“你的名字就是证据,你平定北疆,早已经名扬天下,‘萧雨寒’这三个字在株洲到处被你的那几个异性兄弟歌颂,逢人就说他们家的兄弟在京城做大官,只是现在飞黄腾达了,就忘本了,都好几年了都没有回家照顾一下他们,”水曼云叹道,“你既然是为了复仇而来,你当初又为什么不改名字呢?”
雨寒苦笑着摇摇头,道:“当年在京城,又有谁知道萧林枫家的儿子就叫萧雨寒呢?”
水曼云叹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呗。”
雨寒的目光变得严峻起来,道:“这个人是决不能活着来到京城的。”
水曼云道:“你打算杀了他吗?我可以为你去办的。”
“不,”雨寒垂下了眼帘,道:“曹公玺的确该死,可那个曹少京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我实在不该滥杀无辜。”
“曹少京绝非善类,”水曼云道:“他之所以还没有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是因为他还没有得到那个机会。”
雨寒苦笑道:“那不一样。”
水曼云问:“那你想怎么样?”
雨寒沉默了下来。
——他在想一种既可以让曹少京帮他隐瞒此事,又可以不杀曹少京的办法。
水曼云又问:“你是不是在想两全之策?”
雨寒点了点头。
这时候,水曼云的耳根动了动,因为她忽然听到门外有些轻微的动静传来。
“萧郎,我走了,你自己慢慢想吧。”水曼云转身便向着门外走去。
雨寒惊愕住了。因为他实在想不到水曼云会叫他“萧郎”,而且会走的这么匆忙。
可就在这时,水曼云又突然转过身来,径直朝着雨寒走去,扑倒在他的怀里,小声娇嗔道:“萧郎,给我抱一抱,抱一抱就好。”
她的身子,柔软的像是一泓秋水,温暖的像是春夜里的春风。
在这一刻,雨寒真的有种堕落的感觉。
这个女人并不纯洁。但是她很香。在她的身上,完全闻不到任何别的男人的味道,有的只是浓郁而清新的充满致命诱惑的花香。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他看见了推门而来的月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