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下的冷府。冷雾凄迷。
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灰衣男人，在冷府管家的带领下，走进了一间昏暗的房间。
房间里，圆圆的木桌上，摆放着一盏昏红的烛火。照亮了两张昏暗不明的脸，两双阴森的眸子。
男人坐在了那二人的对面。
那二人，便是，冷轩，南经。
“你真的是南国的间谍？”南经微眯起了眼睛，问他。
男人道：“如果没有我负责中间人，让张大仙和南国保持联络，张大仙又岂能在大晟安稳二十年？甚至······险些偷梁换柱，成功让大梁窃取了大晟的基业。”
冷轩和南经四目以对，而后，又同时满脸狐疑的看着他。
男人接着道：“如果不是张大仙告诉我，景王与你南经之间的关系，我又岂能知道你们日后要帮助景王谋逆篡位？”
冷轩盯着男人那双深邃的眸子，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男人讪笑道：“梁王说了，你们要造反可以，我大梁定会暗中鼎力相助，不过你们不要觉得现在就是一个好时机，那太子亲自处决了自己的老师，的确声名大振，但同时他也等于砍掉了自己的一只胳臂，可是如今那新上任的镇南将军王鹰，是太zu的旧部，他资格老，威望高，有他在，北国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必定听从与他，关键是，他貌似也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你们觉得呢？”
南经和冷轩皆沉吟不语。
男人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接着道：“所以······”
冷轩和南经同时探身出去，道：“所以什么？”
男人道：“所以你们要在做等待。”
“等待·······”
男人点了点头，道：“等待大梁摸清了那王鹰老将的软肋，进攻南境的那一刻起，你们在趁火打劫，这样，咱们保持里应外合，太子就会彻底四面楚歌，孤立无援了。”
冷轩和南经又在面面相窥······
南经冷笑一声，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男人道：“既然不相信，在下也不多做勉强，可是二位大人要知道，如果在下并非南国的间谍，又何必来此，早就向你们大晟的皇帝禀明此事，将你们二人的阴谋昭告天下了。”
冷轩微阖双眸，淡淡道：“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男人得意的笑了笑，道：“在下还知道，那萧雨寒，也是你们其中的一员。”
冷轩的心莫名的沉了下去······
“不过，”男人接着道，“此人还需慎用。”
南经道：“为什么？”
男人道：“大梁在大晟安置间谍，太子就不会在你们的身边安置间谍吗？”
他接着道：“那萧雨寒虽说害死了太子的女人，可那 毕竟只是区区一个女人，又有谁知道，这不是太子与那萧雨寒之间的诡计呢？太子冷血无情，为了自己的声望，连授业恩师都不放过，更不要提一个女人了。”
——一个人的心中没有了光明，所看到的事，往往都是阴暗的。可偏偏这种耸人听闻的暗黑言论，会有很多人去相信。
冷轩看着他，笑道：“那你说，我们该如何对付这个萧雨寒呢？”
男人道：“如果那个神通广大的萧雨寒，脱离了你们的掌控，对于你们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儿，所以你们还需与他表面交好。”
冷轩和南经，缓缓的看向对方，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
······
夜已深。
太子东宫依旧灯火通明。
依旧，冷冷清清。
太子辛铭伏在案桌上，依然在不舍昼夜的批阅着奏折。
偶然，他用手去摸托盘里的糕点，却只探到一手空空，便不假思索道：“金科，去拿些······”
茫然抬头，但见空荡寂寥的大殿里，哪有金科的影子。
辛铭长叹，苦笑，摇头······
他继续埋头工作。
事到如今，也只有不停地工作，才能彻底忘掉以前的那些是是非非吧，才能让他在疲惫至极的时候，可以安稳的睡上一觉。
是的，他现在是太子监国，一朝之主，即便在孤单，在痛心，他也不能被这些儿女情长牵绊的······
······
······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伏在案桌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便感觉到了冷。
他将身子蜷缩了一下，又继续睡去。
这时候，他感到有人为他披上了一件外衣。
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泪眼婆娑的金科。
“金科······你······”辛铭百感交集，举手无措，傻傻的笑了起来，“你终于回来了······”
“殿下······”
堂堂七尺好男儿，就算是在死亡面前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的金科，已是泪流满面，跪倒在辛铭的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这到底是怎么了······”金科哽咽道，“楚王三兄弟死了，夏大哥死了，若汐也死了，如今就连师傅也弃咱们而去，我老金心里难受啊······”
辛铭痛苦的摇了摇头，继而猛地咬紧了牙关，拼命的不让眼泪掉下来，道：“金科，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咱们都是男人！流血可以，流泪不行，不行，不行啊······”
可是，接下来，这命运多舛的主仆二人却抱作一团，在这个寂寞冷清的夜里，哭成了两个泪人······
······
······
夜更深。萧府。
雨寒与月婷，和辛铭与金科一样，照样没有睡去。
因为，雨寒刚从冷府回来。
可自从回来后，雨寒便一筹莫展的坐在了烛火前，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月婷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可是，月婷大概已经习惯了，因为雨寒向来如此。只不过今天晚上，他独坐的时间太久了一些。
“冷轩和南经有下一步的计划吗？”月婷坐在他的对面，呆呆地看着他。
“没有。”雨寒锁紧了眉头，淡淡道。但眉宇间却饱含了不可思议的疑惑。
他接着道：“他们二人本不该如此淡定的。”
月婷道：“为什么？”
雨寒的目光若有所思，道：“现在巡防营和神月门皆是南经的人，而太子又刚刚失去了叔邢健，他们此时谋逆，岂不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他接着道：“可是这二人却异口同声说，要等待时机，谋而待定，可笑的是，南经还说，或许皇上和太子真的不会和他们秋后算账，若是贸然谋反的话，只怕会伤了皇帝的心。月婷你相信南经的这番鬼话吗？”
月婷摇了摇头，道：“不相信。难道他们也幡然悔悟，想要重新做人了吗？”
“不，”雨寒沉吟道，“有高人在背后相助他们，他们现在可能已经不在相信我了······”
月婷的脸色变了，道：“那你······会不会遇到危险······”
雨寒苦笑，道：“不会。”
月婷道：“为什么？”
雨寒道：“他们只是在防着我，却并没有找到我不忠于他们的证据。”
月婷思虑片刻，便问：“夫君，你说他们背后有高人相助，那他们到底在等待什么时机？”
雨寒叹道：“只盼望他们等待的时机不是南境的危机。”
月婷惊恐道：“南境的危机？”
她接着道：“不是有王鹰老将军坐镇吗？”
雨寒点了点头，道：“王鹰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可惜他年事已高，而且身上还有旧疾，若是一旦复发，被南国得知，后果恐将······不堪设想。”
他又在摇头。眉宇间又隐现出了那种焦虑之色······
······
······
乾道二十八年。
大晟帝国在储君李辛铭兢兢业业的治理下，焕发了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因为冷轩和南经的“谋而待定”，帝国朝野没有了明争暗斗，也算是相安无事。
辛铭罢免了很多贪官污吏，培养了很多为官清廉的后起之秀，同时，也“不计前嫌”，破格把吏部左侍郎萧雨寒提升为刑部尚书。
——至于为什么要把雨寒提升为刑部尚书，是大理寺卿马唯的主意。
马唯并未向辛铭坦白雨寒与若汐之间的误会。
——只是告诉辛铭，他可能错看萧雨寒这个人了，萧雨寒潜伏朝野将近十年之久，却只是为了通过正当的手段让叔保京和叔邢健伏法，为自己的恩师洗净冤屈。
——至于萧雨寒和若汐姑娘之间发生的事，或许另有隐情也不一定。
当然了，这番话对于马唯和辛铭来说，就是机密不能在机密的谈话了。
辛铭没有说什么，便准了马唯的建议。
因为，他此刻也隐隐意识到马唯和雨寒之间，或许存在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他曾听父亲乾道帝说起过，当年萧林枫和马唯是一对很好的朋友，可乾道帝也怀疑这萧雨寒就是萧林枫之子。
——若果真如此的话，就不难猜测如今的马唯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反倒替萧雨寒说起了好话。
至于他们之间到底还存在着什么“猫腻儿”，辛铭暂时还不想拆穿，继而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相信，雨寒这样做，必然有他的目的所在。
是的，一个人只有经历了大风大浪，是是非非，才能成为一位洞悉人性，淡定从容的智者。
雨寒想做刑部尚书，的确是有他的目的的。
——他刚好可以顺手调查一下当年蛊惑圣帝的“夺舍案”。从张大仙和遗王的口供资料中，找到一些相关线索，暗地里调查一下，看看这二人在京城里，是否还有别的同谋。
——当年“夺舍案”，可谓是满城风雨，由于张大仙和遗王一开始就坦白交待了南国间谍的身份，皇帝出于仁慈，便放逐了这两个人，却丝毫不曾怀疑，张大仙和遗王是否在帝都还有与之牵线的同谋。
——而后，叔邢健受审期间，所呈交到三司手里的资料，不免让人为之咋舌，细思恐怖。
——任谁都想不到，南国摄政王萧凉亭为了图谋北国，竟然采取如此卑劣手段，派出了这么多的“间谍”潜伏在南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雨寒才想到了当年的“夺舍案”。细细想来，皇帝和太子对于当年的“夺舍案”处理的未免太过草率。
——若是雨寒的顾虑没有错，南经和冷轩当真是在等待南境战争，而后在趁火打劫， 帮助景王谋逆帝位。——那么他们背后的高人，必定就是南国间谍！
心思缜密的雨寒，开始在背地里紧锣密鼓的调查此案中的漏洞，终于被他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些线索。
但是，他却转手把这件事交给了马唯去做。
“鬼难缠”马唯没有让雨寒失望，最终从帝都民间明察暗访，捉到了潜伏大晟帝都三十年的南国间谍。
此人借以遮掩的身份让人大吃一惊，因为此人竟是碧香坊的老板白一敬。
想这碧香坊里，是京城第一烟花柳巷，上到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下到三教九流，可谓是门庭若市。
——酒色财气面前，很多男人都会大话连篇，大言不惭，吐露一些本不能对人讲的消息，隐匿在这里打探大晟的消息，自然是一个最好不过的地方。
但是，在大理寺审讯白一敬的过程中，白一敬虽然经受不住刑具的残酷，最终交代了潜伏在大晟帝都的同伙。却始终没有牵连到冷轩和南经。
——不错，在两年前的那个晚上，与冷轩和南经会面的那个陌生男人，正是白一敬！
白一敬的算盘打得很清楚，他之所以没有把冷轩和南经之间的密谋供出来，是因为不需要。
——如果他白一敬供出来了，到时候冷轩和南经没有谋反，反而提前被大晟处置，那么即便是他日后被大晟放逐回南国，南国摄政王萧凉亭也不会让他活命。
因为他破坏了萧凉亭的整体计划。
——大晟的确有过先例，张大仙潜伏乾道帝身边二十余年，到了最后，皇帝没怎么追究责任，便将他放逐回了南国。所以白一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只要他们这群间谍被放逐回南国，对于南国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白一敬相信，既然南经和冷轩知道了南国的计划，那么，自然还会耐心等待这个时机的。
是的，白一敬这次猜对了。
在这之后，南经和冷轩的确等到了南境爆发战争的那一天，才开始选择帮助景王谋逆篡位。
可是，这次大晟的监国太子李辛铭，却并没有那么轻易的饶过他们。
——李辛铭对白一敬这些人实施了最残酷的刑罚，他决定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将南国间谍凌迟处死！
此一时，彼一时。
——给过你们这些南国间谍机会了，可是你们却得寸进尺，无视大晟对你们的厚待。给了第一次机会，自然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间谍案”发生后，冷轩和南经在这期间，两人可谓是夹起尾巴来做人，生怕白一敬到时候招供了他们。
就这样，两人在寝食难安，心惊胆战中度过了三个月，直到白一敬一伙人被凌迟处死后，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但在这之后，两人仍然心有余悸。
直到这一年的秋天，南境终于爆发了战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