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铭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遏制的仇恨,他走到乾道的身边,指着夏炎君和邱半山的墓碑,冷冷道:“当着含冤而死的夏大人与邱将军的面,敢问父皇准备何时惩治那与曹王两家同流合污,虚伪卑劣的冷傲君子?”
乾道手持扫帚,停了下来,目视远方,萧索道:“若是惩治冷轩,势必牵连南经,南经虽然有错,但是朕若是此生连最后的朋友都处置掉了,朕的一生,就未免太失败了。”
他笑了笑,道:“日后你新君继位,留待你处置,树立君威,岂不是很好吗?”
“可是······”
“不要再说了,”乾道苦笑道,“朕曾答应过南经,只要他老老实实的,朕就不会动他,这样日后史官书写历史的时候,朕和南经这对难兄难弟,即便有再多的不是,可也是一段患难之交。不过你不是朕,日后你想怎么处置他们,是你的事,对不对?”
——面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谁都想要。即便是没有了,掉光了,可无论谁,都会选择能糊一点是一点,尽量不让自己的人生活成一个大笑话。不是吗?
乾道皇帝将为他此生犯下的最后一个错误买单。这是后话。
与恶魔为伍,早晚势必会无法独善其身。——这句话是萧雨寒曾经说过的。
乾道二十年,太子李辛铭和大理寺卿夏炎君为了说服皇帝出山,在“燕州贪污案”中刻意美化南经,为他开脱罪名。
当时的雨寒,便立刻想到了他的父亲萧林feng当年也曾考虑到南经是皇帝的心腹,便故意在自己主办的“北疆赈灾款”一案中为南经开脱了罪名,结果反而被受到四君子主使的南经亲自陷害了萧林feng。
所以雨寒极力反对。但辛铭和炎君却认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而后,炎君再次命丧幕后推手之一的南经之手。至此,雨寒噩梦般的预言终于应验了。
当然,雨寒现在同样是与虎谋皮,也早已想到了自己的将来,说不定也会无法独善其身。是的,他也必须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这还是后话。
冷府。阴谋如夜。昏灯如豆。这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晚上。
冷轩和南经坐在木桌的一面,瞪着眼睛,怔怔的看着烛火对面的雨寒。
“雨寒,你不是已经搜集到了镇南将军叔行健买官卖官的罪证吗?”南经无比失望的看着雨寒,接着道,“可是李辛铭重回东宫,这都三个月之久了,你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冷轩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雨寒,冷冷道:“雨寒,有时候,我和南经真的怀疑你根本就是太子的人!”
“哈哈······”雨寒被冷轩的这句话逗乐了,苦笑道:“对于叔行健此人,在下现在·····不是不动,而是不敢动。”
两人满腹狐疑,齐声问:“为什么?”
雨寒面露难色,道:“关键是,如果现在动了叔行健,日后谁来接替他镇守南境?”
南经道:“大晟帝国人才济济,虎将如云,难道少了一个叔行健,南国就会把大晟吞并吗?”
雨寒摇了摇头,道:“南国摄政王萧凉亭野心勃勃,之前在皇帝身边安插间谍,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去博弈一棋,可他为什么不敢直接挑战大晟?就是因为南境有叔行健坐镇,所以南国才不敢轻举妄动,之前皇帝在朝堂之上也说过,南国摄政王萧凉亭压榨百姓,穷兵黩武,各部官员慑于yin威,皆不敢提反对意见,而大晟之所以放那两个南国间谍回大梁,其目的就是为了彰显大晟皇帝宽容仁慈,且和那萧凉亭作比较,北国大晟的风景自是无限好。”
他接着道:“在下以前对南国只是略有耳闻,却不甚了解,如今他李辛铭自南国回来,把那里的情况摸了个遍,在下也是无不担忧,若是动了叔行健,换个别的将军镇守,万一失守了的话,大晟的半壁江山,将沦丧敌手。”
南经和冷轩闭上了嘴,陷入了深深地沉默之中······
雨寒微眯起了眼睛,笑道:“不如两位大人也帮忙多加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这样的一个帅才,可以顶替叔行健担此重任。”
南经和冷轩,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短短数日光阴,三个人便再次回到了这阴谋的房间。
这次的三人团聚,是南经发起的,因为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接替叔行健的不二人选。
雨寒接过南经手中的卷宗,开始在烛火下一字一字的看了起来。
王鹰。男。
现年六十二岁。
曾任兵部侍郎,徐州太守,兵部尚书,典签帅,睦州都督······
南经笑着道:“这位王鹰王大人,可是当年景元太zu的老部下,从十几岁便开始跟随太zu南征北战,和太zu的至交好友太尉叔太平一样,都曾为太zu立下不世之功,最厉害的一次,仅凭三千人守着一座孤城,硬是拦截了敌军一个月的进攻。三年前,因为家中老母亲死了,便辞去睦州都督一职,回家丁忧,如今孝期已满,不过你们吏部却还未曾召回此人,据说你们吏部尚书康石好像和此人有过一些过节,所以暗地里故意不起用他。”
他死死地盯着雨寒的双眸,接着道:“此人怎样?”
雨寒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这位王鹰王大人,在下的确考虑过,不过他现在都六十二岁了,是不是岁数有些太大了?”
南经同样在摇头,道:“叔行健那个老家伙今年都六十三岁了,比王鹰还要大上一岁,叔行健是习武之人,身体自然不会衰老的那么快,可王鹰同样也是武功盖世之人啊,你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
雨寒看向冷轩,道:“冷大人,您觉得呢?”
冷轩点了点头,道:“不老。”
他接着道:“老夫不懂任何武功,可这把老骨头也还是很硬朗的。”
雨寒盯着卷宗上的那“王鹰”两个字,开始沉吟不语,似乎一时间难以决策。
南经苦笑道:“雨寒,不要在犹豫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皇帝的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太子也开始监国了,若是等到太子在朝中有了一定的势力,到时候皇帝驾鹤西去,我们全都得死!”
雨寒抬眼,看向南经那双狡诈的眼睛,冷笑了一声······
东宫。灯火明亮的厅堂里。
金科百无聊赖的把弄着随身的佩剑,时不时的将利剑抛向空中,然后腾空而起,像个猴子似的接住它。一不小心,竟然撞到了上空的房梁,“哎呦”一声摔了下来,坐起来后,一边揉了揉pi股,一边忍不住朝着一旁案桌旁的辛铭看上一看。
案桌上,摆放着纷沓有序的奏章。
辛铭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手持卷宗,倚烛夜读,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金科刚才自高空掉下来的滑稽相。
“殿下,现在都子时了,你还不睡吗?”
辛铭抬眼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金科摇头“哎”了一声,道:“明天再看不行吗?”
辛铭淡淡道:“滚。”
“切!”金科扬了扬手,不屑道,“我老金才不滚呢!万一这时候有个刺客杀进来,我老金到哪里找这么好的主子呢?”
辛铭捂嘴笑了起来,摆摆手,“过来。”
金科疑惑道:“干什么?”
辛铭推了推案桌上的托盘,指向里面的糕点,“饿不饿?来点点心吃吧!”
金科喜上眉梢,笑嘻嘻的跑了过去,随手抄起一块糕点,“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
辛铭斜眼瞧他这幅难看的吃相,吼道:“小声点!”
金科一边吃一边点头,不经意间,看到一本未曾被辛铭查阅的奏章上写着“萧雨寒”三个字,便问:“殿下啊,你说······”
辛铭头也不抬,“说什么?”
金科道:“你之前说咱们家若汐去世······可能并非萧雨寒害死她的,可既然是这样,那萧雨寒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跟殿下澄清这个误会呢?”
辛铭听到“萧雨寒”这三个字,便放下手中的卷宗,萧索的目光飘向窗外的黑夜,沉思了片刻,道:“他现在留在冷轩那里,不是很好吗?”
金科诧异道:“为什么?”
辛铭喃喃道:“景王一向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冷轩又是他的老丈人,这两个人凑到一起······”
他微眯起了眼睛,摇了摇头,接着道:“只怕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金科恍悟道:“说的也是,冷轩自然知道殿下对他恨之入骨,若是殿下将来不灭了他,恐怕他自己都不相信。景王野心勃勃,他冷轩是做贼心虚,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说不定哪天就谋反了。”
“不要胡说,慎言,知道不,”辛铭用手指戳了一下金科的额头,接着道,“所以,有萧雨寒留在那里做内应,岂不是很好嘛?”
金科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反驳道:“殿下就那么肯定那萧雨寒是殿下的内应啊?”
辛铭会心一笑,道:“当初父皇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我相信他萧雨寒。”
这时候,金科鬼使神差的拿起那写着“萧雨寒”三个字的奏章,翻开后胡乱看了看,越看,脸色便愈发的难看,最后竟猛然合起奏章,摔在案桌上,继而怒目圆睁,狠狠道:“萧雨寒!我要杀了你!”
辛铭惊讶不已,看着怒火中烧的金科,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便看见了那写着“萧雨寒”三个字的奏章。
摊开后,便看见上面写着——“吏部左侍郎萧雨寒,弹劾镇南将军叔行健,强行压制株洲太守,私自买卖官员,安插亲信,打压异己······”
辛铭当即如五雷轰顶,不知所措,他怔怔的坐在那里,暗暗道:“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