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三桥洞。意即,西三桥下的几个桥洞。
每逢帝都雨季的到来,因为城中河里水涨船高,西三桥洞会被河水淹没大半截。不过到了冬天因为水位下降,桥洞的底部也会显露出来。
因此,这里就成为了流浪汉叫花子的聚集地。他们用捡来的碎布头缝补一番,做成了门帘,搭在桥洞的出口和入口,这样里面就成一间可以遮风避寒的“房子”了。
桥洞里面虽然黑暗,但却不冷。因为人多的缘故,所以里面的空气很污浊。比起乱糟糟的四海客栈来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也居住着部分考生。当然都是一些贫困的不能在贫困的苦孩子。不过李辛铭看人从来不看出身。在他看来,一个饱受人间疾苦,懂得世道艰辛的人,会更加懂得做人的真谛。
他生平最崇拜的人莫过于他的爷爷,即太祖皇帝李元宗――李元宗本身就是一个寒门出身的战士!
顺着积雪的桥边通往河底的石阶走下来,辛铭和金科来到了桥洞的门帘外。
辛铭站在洞外,金科为他撩开了第一个桥洞的门帘。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斜眼看过去,印入眼帘的此情此景,不免,让一向以孤傲自居的辛铭瞬间垂下高贵的脑袋,心酸不已。
在那个偌大的圆形洞口里面,黑压压的挤满了二十几个草衫褴褛,鹑衣百结的乞丐,有年过花甲的老人,也有逃荒到此的孤儿寡母,无论老小,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像是刚刚从前线回来的一样。
当他们看到撩开门帘的金科,竟然不约而同你推我搡的对着金科下跪,金科转身看了看辛铭,辛铭没有理会他,又径自朝前走去。
其实这里的乞丐之所以见到金科下跪,是因为昨天金科奉了辛铭的旨意,从楚家包子铺带了热腾腾的馒头给他们吃,还分给了他们每人一点碎银。
尽管不多,但那些乞丐们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过如此厚待,所以他们对金科很是感激。当他们瞧见今天金科的手中又提着一麻袋的馒头,有很多人都感动的流下了泪水。
坦白说,辛铭的慈悲之心,的确已经对这些可怜的人尽力了。
虽然身为太子,但辛铭的日子也是过的捉襟见肘,因为他提倡严查贪污腐败,然而父皇的朝廷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执行。这样做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以后没有人敢和他一起搞贪污。
前三个桥洞居住的都是乞丐,只有最后一个桥洞住着那些贫寒的考生。昨天这些人也曾接受过金科赠予的馒头,所以见到撩开门帘的金科,很多人都放下手里的书本起身拜谢。
金科把麻袋里剩下的馒头分给了他们。
“英雄为何不留下姓名?若有朝一日咸鱼翻身也好做报答!”答谢金科的考生里面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一边吃,一边问。
金科回头看了辛铭一眼,按照之前辛铭给他交代好的回答:“西三桥西北方向二里地苏阳小巷中段,有我姑妈家开的楚家包子铺,你们若是以后发达了,到那里多买几个包子就行了!”
“如此,谢过英雄啦!”
“无妨,无妨。”金科笑了笑。
此时的辛铭一脸的愉悦,他暗暗想道,或许乞丐和书生的差别就在这答谢之礼上。
乞丐自认为一无是处,自己的出身是命运使然,只能靠乞讨为生,见到对自己有恩的路人就会下跪。
然而这些贫寒的书生却不一样,他们虽然家徒四壁,穷困潦倒,但他们忍受着生活上的窘迫,寒窗苦读的孤独,用坚强的毅力和决心,一步步的走向帝都,进入最后的决赛,他们始终坚信男儿膝下有黄金,坚信自己终有一日会凭借自己的学识改写命运。
辛铭想到这里,他很欣慰。他盯着他们一张张倔强的面孔看了又看,心里一遍遍的思量着他们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私底下有一份关于这些贫寒考生的名册,已经掌握了这些人的名字个来历,只是还不清楚他们哪个是哪个。
只有天知道如今的辛铭是多么的求贤若渴。
也只有天知道,他现在正在做一件在这些旁人眼中――对于一个太子来说,是多么荒唐可笑又可怜的事情。
只是辛铭忽然发现,昨天这里明明有十三个考生,今天竟然多了三个,变成了十六个,而且金科交给他的资料中,也只有十三个人的名字。
那么,多出来的那三张陌生的面孔到底何人?
辛铭皱起了眉头,再次盯着那三张陌生的面孔瞧了瞧。
他们吃馒头的样子都和其它考生不一样。吃的比较慢,而且都是半睁着眼睛,眼神迷离而诡异,就像是几只埋伏在草丛深处的猎豹,看似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暴露在视线之内的猎物……
此刻已经由不得辛铭多想,那三个陌生人各自的袖口中突兀的冒出了三把兵器,顺势滑到了三人的手心中。
一人持剑,一人举刀,还有一人用的是暗器飞镖。
就在那个手持飞镖的刺客,扔出一只漆黑而修长的鱼形飞镖,划破迷离的雾气,径直对准辛铭飞过来的时候,那两个分别手持刀剑的刺客已经朝着辛铭飞身而来。
金科眼疾手快,随即抽出佩剑挡在了辛铭的前面,那只飞镖撞在了金科的佩剑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即一团黑雾四散开来。
原来这使用暗器的刺客在飞镖上装置了弹药,若是目标中镖,必死无疑,若是用手接镖,那么整条手臂也会瞬间被摧毁!
金科虽然用宝剑去挡飞镖,手臂没有受伤,但也没想到对手居然这么阴险歹毒,此刻,他的一张脸不但被炸药的黑尘整的乌漆墨黑,手中的宝剑也变了形状,像是一根弯弯曲曲的烧火棍。惹得他顿时怒火中烧,挥舞着残剑直接向着三个刺客飞奔而去。
但那个使用炸药飞镖的刺客没有攻过来,而是向后退去,从桥洞的另一面钻了出来,然后借势顺势,像个猿猴一般直接跃到了西三桥之上,继而居高临下,手持飞镖对辛铭发起了进攻。
辛铭的武功不及金科,躲起飞镖来甚为吃力,那刺客的飞镖落在了河中冰面之上,炸开了几道触目惊心的口子,一些躲在水下过冬的鱼儿也未能幸免于难,顺着腾空而起的浪花,重重地摔在冰面上。
金科护主心切,但被这一刀一剑两个武功极高的刺客纠缠,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内心开始焦灼不安,一不小心乱了分寸,被那持剑刺客走了偏锋,划破了肚子。
鲜血透过撕裂的棉衣迅速蔓延开来,金科却无暇顾及自身安危,仍旧像一头红眼困兽,继续疯狂的和那两个刺客展开殊死搏斗!
躲在西三桥洞里的那些无辜乞丐和书生从未见过如此危险的场面,他们纷纷手忙脚乱的选择从桥洞另一侧出逃,凌乱的脚步碾碎了河面上的积雪。仓惶的乱雪伸向了朦胧雾色的远方。
烟雾萧瑟,浮云蔽日。壮士殊血,英雄末路!难道说,今天竟是他李辛铭的死期不成?
辛铭从来不畏惧死亡,他畏惧的是,自己三位王弟的无辜惨死无人复仇,畏惧的是乾道王朝仍旧倒行逆施,将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畏惧的是他还没有实现毕生梦想却已经命丧黄泉……
他一遍躲避着那刺客的炸药飞镖,一边极力向另外两个刺客靠拢,和金科一起与那两个刺客展开厮杀,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那歹毒的飞镖刺客才会因为另外两个刺客投鼠而忌器。
谁曾想到,就在那些不相干的乞丐和书生跑的无影无踪后,此刻桥洞的门帘居然动了一下,继而冒出来一个灰衣束身的青年书生。
只见这书生,六尺有余,身形瘦削,肩上扛一黑色包裹,虽衣贫寒旧,但却整齐洁净。
他不似其他那些同住桥洞的考生那般蓬头垢面,正好相反,他那张苍白而英挺的面容,没有丝毫肮脏的痕迹,额前也没有一根乱发。
同样,在他那双皎若星辰的眼眸中,也完全看不到任何恐惧之色!
他刚一走出桥洞,便如同幽灵般飞身上桥,悄无声息的来到飞镖刺客的身后。急于将辛铭杀死的暗器刺客,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那书生用两根手指戳中了太阳穴,一声闷哼过后,整个身体顿时软绵绵的栽倒在地。
当时那灰衣书生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下来相助的意思。奈何,因为金科已经受伤,战斗力削弱了几成,再加上辛铭的武功也不是很高,所以现在两人联手,也只能被那两个刺客逼得节节败退。
那灰衣书生见此,纵身一跃,从桥上跳到了桥下,辛铭虽然当时没有时间细看,但后来三人合力解决了那两个刺客之后,辛铭才发现,灰衣书生那一跃而下的地点,只是在冰面的积雪上留下了薄薄的一层脚印,就这等轻功,金科恐怕也只能自叹不如。
辛铭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这灰衣书生,拱手道:“多谢英雄相助!”
那灰衣书生只是“嗯”了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去。
“英雄留步!”辛铭求贤若渴的眼神变得炙热起来。
“你们还不赶快到桥上问问那个刺客到底为什么刺杀你们?”这书生一边淡淡的说,一边步履轻快的向前走去,瘦削挺拔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飘渺游离的弥雾中。
辛铭和金科见留不住他,即刻赶往西三桥上,却赫然发现那飞镖刺客的喉结已经碎裂。
然而,这显然不是那灰衣书生所为,如果是那人所为,他不会提醒辛铭快找这人问口供。
辛铭举目四顾,只见白雪皑皑的桥路上除去他和金科的凌乱脚印,只有两排步伐极大的诡异脚印从桥的一端走向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