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雨寒苦笑道,“殿下怎么会害我呢?”
辛铭叹道:“如果我没有去西三桥,你就不会因为救我而被百官排挤。”
雨寒摇头道:“太子嫉恶如仇,又爱民如子,和太子相识,是我的福分。”
辛铭瞪大眼睛看着雨寒,诧异道:“你真的这样认为?”
“我虽然贪恋名利,但也绝非趋炎附势之辈,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雨寒笑道,“何况我还没有死,此次去北疆,也是我毕生的梦想之一,不单是为了让百姓免于连年战乱,也是为了……完成一位先人的遗愿。”
他的目光仿佛透过森严的石壁,飘向很远的地方……
辛铭颇为吃惊,急忙问:“先人?你的先人是谁?”
雨寒反问道:“太子殿下有没有秘密?”
辛铭听到这句话,不禁黯然神伤,他首先想到的秘密不是朝廷。不是他恨不得马上登基为帝的野心。而是那个叫楚若汐的女子……
人生的某个阶段,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你想要给一个女人幸福,但是你给不了。
是的,你给不了……
他长叹一声,“当然有了。”
雨寒又问:“那么你肯不肯和别人说?”
“不会。”辛铭笃定道。
雨寒叹道:“有些秘密不能说,自然有它不能说的道理。对不对?”
“对,”辛铭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雨寒,“好吧,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雨寒沉吟片刻,道:“殿下,你可知道,我是个没有朋友的人,在我以前活过的二十多年里,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朋友,我也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我是个有秘密的人!”
“我明白了,”辛铭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你把我当成了朋友。”
“是不是朋友我不知道,我区区一介草民,哪里敢高攀太子?”雨寒笑了笑,“但是我现在非常清楚,我和太子之间,有着共同的目的。”
辛铭问:“什么目的?”
雨寒一字一字道:“濯缨沧浪。”
辛铭只感到心中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用感激的眼神看着雨寒,“那我们就是朋友!”
雨寒笑了笑,“我忽然发现一个人有了朋友,的确是一种很美妙的事情。”
“是的,”辛铭感慨道,“一个人如果没有朋友,他的世界就会变得漆黑无比。”
雨寒淡淡道:“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孤芳仍可自赏。”
辛铭叹道:“你说的没错,世界再黑,你我也不能被黑暗侵蚀的!”
雨寒叹道:“是的,世界应该是公平的,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他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以一己之私剥夺他人的权利!”
辛铭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他们曹王两家不该仗着权势剥夺大晟百姓应该有的权利!”
雨寒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辛铭黯然道:“我的三位王弟走了,我刚结识了你这么好的一位朋友,如今你也要前往边疆……我知道你必定会成功,就如同我一开始就相信你是个可以托付的义士,可是……”
雨寒问:“可是什么?”
辛铭的声音透着一种淡淡的悲哀,“可是我不知道当你平定北疆后,我还有没有命活在这个世界上……”
雨寒笑道:“其实要避免那些明枪暗箭很简单。”
辛铭诧异道:“如何简单?”
雨寒道:“殿下跟你的父皇学一学就好了!”
辛铭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我跟他学,恐怕我办不到!”
雨寒问:“为什么办不到?”
辛铭的一张脸变得阴沉起来,他压低声音,嘶哑道:“如果我一开始跟他学,我的三位王弟又怎么会死?你让我跟他学,我宁愿去死!”
雨寒叹道:“大丈夫理当如此,太子其实没有错。”
他又问辛铭,“可是殿下想过没有,或许你的父皇并非胆小怕事之辈,只不过他一直都在隐忍。”
辛铭讥讽道:“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他的心太黑,太没有底线,他可以容忍那些人无法无天,可以容忍太祖被他们暗杀,可以容忍自己的子嗣和忠臣良将被他们残害,但是我忍不了!”
雨寒叹道:“这才是一位真正的政治家!”
“我想,”辛铭用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雨寒,“我可能错看你了。”
雨寒淡淡道:“非常时期,当采用非常手段,以卵击石,必然会粉身碎骨,而且,就因为殿下和你那三位王弟的一腔热血没有做到密不透风,导致了政敌的反击,他们的惨死,对这大局又有什么影响呢?一个男人,如果不能做到能屈能伸,不能做到韬光养晦,忍辱负重,整天把正义和清高写在脸上,哪怕就是一个寻常百姓,也势必会把自己搞得势单力孤,把日子过的一败涂地,更何况太子是大晟帝国未来的希望!”
辛铭转过身去,冥想了很久,方才叹道:“你或许是对的。”
雨寒笑道:“必要的时候装傻充愣,打一打太极拳,貌似也没什么不对。”
辛铭转过身来,苦笑了一声,“从今天开始,我是不是要放下太子的身份,夹着尾巴做人?”
雨寒点了点头,“不过太子没有尾巴。只要低下您高贵的头颅就可以了。”
辛铭叹道:“好吧!听你的!”
“也可能是我杞人忧天吧,”雨寒叹息一声,“必要的时候,倘若太子以后又遇到无力回天的事情,只需要记住他们的罪恶,暗地里搜集证据,记住他们的把柄就可以了。”
辛铭又是一声苦笑,叹道:“你是说秋后算账?”
雨寒叹息一声,“曹王两家虽然大权独揽,不过他们貌似对待其他官员,还算是比较苛刻,当然了,他们阵营里的那些爪牙犯错则另当别论,如今还算是天下太平,只要太子不要在表面上和他们过不去。”
辛铭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但愿如此吧!”
雨寒叹道:“也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只希望太子以后莫要碰到这样的事情。”
辛铭苦笑道:“这个你放心,我绝对是碰不到的,因为我只是一个被架空权利的孤家寡人,无论他们做了什么,我往往是知道最晚的一个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一点都不可笑,是可悲。”
“你说得对……”辛铭的脸色又暗淡了下来。
“太子……”雨寒欲言又止。
“怎么了?”辛铭奇怪的问。
“今天在朝廷上,除了邱半山将军帮助我解围,”雨寒沉吟片刻,“还有一位叫南经的将军也在帮我,这人可否值得太子私底下深交?”
辛铭摇头苦笑道,“不值得。”
雨寒诧异道:“为什么?”
辛铭冷冷道:“其实那个南经,是父皇此生最好的朋友,他的母亲是父皇的奶妈,他从小就是父皇的伴读,父皇登基后,也曾想要有一番作为,于是找来当时已是大内侍卫统领的南经,让南经在暗地里网罗江湖高手成立‘神月门’,一方面是出于忌讳有朝一日他会像父亲那样死于暗杀,一方面则是派这些人潜入曹王两家,以及身份显赫的官员内部,窃取他们犯罪的资料,甚至,也会搞一些暗杀活动。”
雨寒叹道:“乾道帝确实很有胆识。”
“你错了,”辛铭冷笑道,“父皇的胆识是有的,但在他的身上,比胆识更厉害的是‘厚黑’。”
雨寒点头道:“之前在朝廷上,我也意识到了,皇帝是个谨慎有余,魄力不足的人。”
“这一点,你说的很对,”辛铭接着说,“后来这神月门是成立了起来,南经也为父皇网罗了一大批武林高手,可是却拿曹王两家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暗杀对他们根本不起作用,在他们的府邸,早就豢养了一大批武艺高强的死士,这些人终日呆在他们的身边,虽然任何人也看不到,但只要他们一旦遇到危险,这些人就会像个幽灵一样的冒出来,如果不是这样可怕……太祖爷爷也不会就那样白白死去。”
“再者说,暗杀其实根本行不通的,”辛铭无奈道,“曹王两家是一个整体,两个大家族,你比如说,即便杀了当今的中书令曹公玺,也势必还会出现第二个曹公玺的。”
“是的,”雨寒道,“斩草不能除根,势必会激起他们的愤怒。”
“的确如此,”辛铭叹道,“此后,父皇安插进曹王两家的神月门子弟很快被他们悉数暗杀,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就这样在人间蒸发了。”
“那后来怎样了?”雨寒问。
“南经为了自保,便背叛了父皇,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深夜,他光着膀子,背着荆条,去曹家请罪。后来他就开始和曹王两家一起同流合污了,还成了他们的骨干分子。”
雨寒又问:“皇帝难道不知道吗?”
“其实……”辛铭感慨道,“我一直都在怀疑南经是奉了父皇的旨意,是代替父皇去曹王两家负荆请罪的,如若不然,父皇很有可能被他们废掉。”
雨寒沉吟道:“这主仆二人还真是千年少有啊……”
“你知不知道,”辛铭冷笑道,“其实在我看来,今日在承德殿,都是父皇和他们曹王两家设好的一盘棋,因为南经本没有那么蠢到去支持你的。”
雨寒叹道:“我还以为南经是个以后可以为太子效力的栋梁之材,可惜……”
辛铭笑了笑,“但邱半山不是他们的人,在他们一伙人做的这个局里,邱半山只是一个意外的存在。他是边关大将,再过去的十几年当中,他上朝的次数绝对超不过五次,这次是因为回家所以才意外的赶上了。”
“不过,”辛铭又道,“他们一方面用你,一方面走在提防你,我说的是他们,不是父皇,我想父皇应该知道你绝非南国奸细。”
“为什么?”雨寒问。
辛铭叹道:“待到萧兄凯旋归来后,我会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内幕的。”
“这件事也有内幕吗?”
辛铭肯定的点了点头,“有的,还很大。”
“现在告诉我不行吗?”
“不行。”辛铭苦笑了一声。
“好吧!”雨寒淡淡道,“此去北疆三千里,希望我有朝一日可以活着回来。”
辛铭道:“必须的!如果到时候你回来了他们不给你官职做,我会豢养你的。”
“黑衣谋士?”
“不错。”
“我可不想……”
“哈哈……除非我一辈子只做太子,否则有萧兄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但是,前提是你决不能死!”
“好吧……”
雨寒的目光又似乎飘向很远的地方……
他的师傅被一群杀手围攻,像是一只可怜的困兽,惨死在森林深处,鲜血弥漫了他的双眼,凝固了他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