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君吹灭了烛火,摸黑爬到了床上,钻进了被窝里。
她的身子白皙如雪,柔若无骨,如同锦缎般光滑,妖魅般醉人,这种恍若梦境的存在,让他心神摇曳,欲壑难平……
阴冷的夜风吹过,雨寒的脊背升起一阵寒意。
他止住脚步,问辛铭,“殿下到底在担心什么?”
辛铭颔首凝眉,忧心忡忡的说:“我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没这么简单。”
雨寒问:“为什么?”
辛铭反问道:“你也在炎君府中住了一年多了,你可曾见过二夫人出过门?”
雨寒摇头道:“没有。二夫人向来深居简出,为人低调。”
辛铭冷冷道:“前些天的那个晚上,我来府上找炎君,结果临近府邸,看见二夫人居然一个人神神秘秘的出去了。”
他看向雨寒,接着道:“你说,一个白天都不怎么出门的人,大晚上出去干什么?”
雨寒很吃惊,“有这种事?”
辛铭发出嘲弄的笑声,接着道:“来了这里之后你和炎君已经在酒桌上等我了,于是我问炎君,你这样亲近雨寒,白天呆在一起,晚上仍然呆在一起,就不怕两位夫人吃醋吗?炎君怎么回答的,你还记得吧?”
雨寒点头道:“炎君说他的两位夫人每天都很早睡觉,她们才懒得理他。”
“也就是说,”辛铭沉声道,“炎君不知道二夫人出去了。”
――“一个故意装作楚楚可怜的女人,巧妙的借助我和炎君铲除了自己所有的同门中人,这本身就不是一个普通女人可以做出来的。”
――“相信我,在这种女人的心里,通常是没有对错的,无论做任何事,她都会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你肯定? ”雨寒问他。
辛铭讥笑道:“他炎君见过的女人再多,有皇宫里的女人多吗?我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人生阅历不同,决定了他们看人的标准。不过,谁都有自己擅长的一面。
辛铭会看人。雨寒主谋略。炎君做事干练,善断。金科会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
“那你说……”雨寒不免担忧起来,“我们靠二夫人诱使黎若水现身的计划,还能不能行,万一……”
辛铭摆摆手,“不要担心,二夫人就算是一个没有立场的神秘人,她也不可能在和黎若水联手了,她灭了太虚门这笔账,对于黎若水来说,可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我看这次她是要利用我们帮她铲除黎若水了。”
雨寒叹道:“但愿这件事情结束后,她会装一辈子……”
一番云雨过后,炎君气喘吁吁的从黎渊的身上爬了下来,闭起眼睛,转眼便出了轻微的鼾声。
黎渊用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抚摸着他的胸膛,拨弄着他愈发茂密的胡须。
不一会儿,炎君便醒了,他翻了个身,又趴在黎渊软绵绵的身子上,胡乱摸索中,还不忘说一句,“娘子好兴致!”
“不,先别,”黎渊推开他,“我想问问夫君,你们决定对黎若水下手了吗?”
“当然决定了,”炎君凑近她的耳边,“娘子不要担心,他必须要死的。”
兵贵神速。除掉黎若水的计划拟订于次日亥时前。
诱使黎若水现身的地点定在了寒山寺。
寒山寺作为曾经铲除太虚门死士的死亡之地,在这里释放召唤门人的信号弹,必定会引起黎若水的注意。
金科,小高,雨寒,躲在了寺庙中的隐秘之地,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寺院里的风吹草动。
黎渊站在白雪皑皑的落拓院落里,独自点燃了一颗接一颗的信号弹。
绚烂的烟花冲天而起,接二连三在夜穹上方绽放,最后归于沉寂。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一个时辰过去了。黎若水仍然没有现身。
好在“捕猎”的几个人都是内力浑厚的练家子,在这呵气成冰的鬼天气,还算熬的过去。但是,若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的呆上一夜,恐怕谁也受不了。
黎若水其实已经来了。
他飞身上了临近寒山寺的一栋阁楼屋顶,看见了空荡荡的院落里只有黎渊一人,也看见了黎渊身上那件如同白雪一样耀眼夺目的名贵轻裘。
所以他没有选择立刻见他,他断定这个女人有问题。
因为她生活的太好了。
一个生活太好的人,又怎么会想到联系他呢?――他通常会让别人的生活变得不太好。
细节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所在。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黎渊在夏炎君的身边,因为他本没有给黎渊安排过任何任务。
他更加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玉面君子”王秋玉在暗箱操作的。
自从天山弟子出其不意,兵分两路,铲除了潜伏在帝都的太虚门死士,屠杀了他的大本营,并且在那场恶战中,他和鬼面遮脸,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叔邢健对决,险些被叔邢健杀死,狼狈不堪的逃离了寒山寺之后,便万念俱灰,终日在冷轩府邸的密室里借酒消愁。
此后,他根本不知道是否有太虚门人逃出生天,苟活于世,他也没有去调查这些事情。因为他已经丧失了全部的斗志。
斗志?……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什么才是斗志?
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见过他的容貌,知道他就是太虚门的一代掌门呢?
根本没有人知道。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就像是一只躲在黑暗之地独自前行的恶鬼。一团别人看不到的空气。既然是透明的存在,又何来斗志?
有的,他的斗志就是报复这个世界。
――他永远忘不了他的童年,他的少年,身边人对他投来的那鄙夷嘲弄的目光。甚至是他的父母,都在怀疑这样一个丑陋的怪胎,怎么会是自己的孩子?
只有冷轩没有鄙视他。
童年时代的冷轩,已经显现出了与他的年龄毫不匹配的智慧。虽然出身贫寒,但勤奋好学,孜孜不倦,与人为善,声名在外,好友长得还很好看。
他妒忌他,却又感激他,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把他当朋友的人。
正因为好友把他当朋友,所以他们合作了很多年,而且从来都不曾有过任何矛盾。
要说矛盾,只有一次,一次而已。
而这一次的矛盾,直接改写了大晟的命运,甚至险些将大晟推入水深火热,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时候太祖李元宗尚且在世,他非常重视冷轩这个人才,认为他可以大用。
可最后他却投奔了以曹王两家为首的曹公玺。那时候满朝文武皆是豪门士族势力,冷轩若想站在李元宗的阵营里,和满朝文武为敌,确实面临着很大的压力。
但他起初仍然选择了李元宗。
直到后来,他为了稳固自己的势力,要暗中培养一批死士为己所用,找到了自己的好友黎若水。
但是黎若水却告诉他,他可以帮他,但他必须选择背弃太祖,投靠曹王两家。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当时的冷轩,一连问了黎若水很多个为什么。
黎若水告诉他,没有为什么,或许是为了你好,又或许是为了我好。就这么多的解释。――如果你选择了皇帝,那么就不要选择我。
最后,软弱的冷轩答应了怪异的黎若水。
若想成功,必先成魔。冷轩别无选择。
魔鬼还是在时空的长河里发出了一声阴恻恻的笑声。
但是这个问题,却始终让冷轩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友一定要他投奔曹王两家才会帮他?
直到不久前,这个问题才被冷轩想明白了。那是在黎若水借酒消愁,喝的酩酊大醉之后,对他吐露出了所有的心声。
是的,他告诉他,他恨这个世界,他恨所有的人,――为什么他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就必须受到别人的冷眼嘲弄?
他要报复那些人,他要报复这个世界!他要让天下人都变得和他一样痛苦。
而太祖李元宗当政,绝不会满足他的这个愿望,因为李元宗是好皇帝,唯有拥有等夷之志的曹王两家当政,才会惑乱朝纲,动摇乾坤!
――他最终的目的,是想看到天下大乱!
冷轩听着他的唠唠叨叨,阴森的寒意像是一阵平地而起的阴风袭来,渗透了他的头皮,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变态,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震撼,也没有被惊讶的目瞪口呆。他平静的转过身,闲庭信步的走出了好友的房间。
――一个可怜的变态,难道也想动摇大晟的百年基业吗?可笑……
这就是冷轩的沉默所代表的含义。
但是,他只是出去了一会儿,便又走了过来,他告诉他的好友――我会帮你东山再起的!
“你说的是真的?”他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当然是真的。”他目光笃定的看着他。
“为什么?”他很疑惑。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他是个人渣。
“我需要你。”他回答的更直白。因为他需要人渣。
――他们都是一群和魔鬼交易的人。因为他们所利用的对象,都是近乎于魔鬼般的可怕之人。
他是,他也是。
魔鬼。
人到了某种特定的环境,都会变成魔鬼。
你的对手是魔鬼,所以你也要变成魔鬼。
因为――除了魔鬼,貌似没有人可以有这样的定力做得这些。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黎若水匍匐在阁楼的屋顶上,像是等待猎物的野兽般一动不动,他的黑色斗篷仿佛和身后的黑夜融为一体。
黎渊站在院落里的雪地上来回渡步,并不停的用双手在口边吹气。尽管这样,她的双手还是冻的发紫,一张原本白皙如雪的脸蛋也冻的通红。
她可以说是今天晚上最幸运的人。
相较之下,雨寒,金科,小高就倒霉了。
金科躲在院落里的草垛里,雨寒和小高躲在庙宇里的破败木窗下,刚好可以看到院落里黎渊的一举一动。
可他们偏偏不能动。
因为稍有动静,就会被对手发现,尽管那个对手可能不存在,可能一直都不会出现。
可万一被发现了,就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
所以,他们在这天晚上都爆发了魔鬼般的忍耐力,这当然和他们本身的素质有关,他们毕竟都不是普通人。
唯一和普通人一样的是――他们也是血肉之躯。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