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不过不多了。”炎君摇头叹道,“上次我转移古井中的钱财去燕州赈灾,是通过南经的巡防营在半夜偷偷运出城的,当时南经问我,家里人知不知道,做的是否密不透风。我告诉他不要担心,因为我用了极其珍贵的西域迷香,所以家里人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现在想来,可真是后悔,你们说我为什么要告诉南经这些呢?”
“怎么回事?”辛铭疑讶道,“你告诉他又怎么了?当时我们可是同一阵线,为了安全起见,消除彼此的顾忌,你告诉他也是应该的嘛。”
炎君苦笑道:“应该是应该,可谁曾料想南经后来竟然亲自登门拜访,问我家里是否还藏有西域迷香。我猜到了他的来意,是来索要这迷魂香的,于是就想做个顺水人情,便带着他来到书房里,把我私藏的西域迷香全部交给了他。”
“全部?”
辛铭,雨寒,金科三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狡兔三窟嘛,我把大部分都给了他。”炎君故作诡异的笑了笑,“别的地方还藏着一点点的。”
雨寒倒吸一口凉气,道:“之前我听夏大哥说这种迷香可是你花了上万两银子从波斯商人那里买来的,你现在送给南经,将来一旦传了出去,别人就会说你在向南经行贿,大哥你这一世清白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炎君连连摇头,摆手道:“此言差矣啊雨寒,当时朝廷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们非常需要南经鼓动皇上出山来对付四君子,若是让南经瞧出了我们的小气,我总觉得不合适,就当是以防万一吧。”
辛铭皱眉道:“炎君,你当时有没有问问南经需要这些迷香做什么?”
“没有啊,”炎君叹道:“不过据我猜测,神月门做的事无非是在暗地里调查朝廷百官,要潜入目标家中,做到避人耳目,用迷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想到这是神月门的机密之事,所以我就没有在问。”
听到炎君这样说,辛铭点了点头,他不得不佩服炎君的心智。
炎君接着道:“你们等一会儿,我去拿迷香。”
他站起身来,急匆匆的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左手多了一根迷香,而右手拿着一只精致玲珑的黑盒子。
炎君打开黑盒子,从里面取出四粒米黄色的小药丸,放进自己嘴里一颗,然后一边依次给了辛铭,金科和雨寒没人一颗,一边笑道:“在点燃迷香前,得先吃解药,虽然屋门开着,不过若是不采取措施,事后整个人也会变得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的。”
三人接过这丹药,放入嘴里,只感到冰凉甘甜,入口即化,像是在吃一粒冰制的糖果。
“好吃,好吃……”三个人接连赞叹道。
炎君笑了笑,将迷香点燃后插入香炉中,道:“其实银子对于我来说的确不算什么的,大不了下次那个波斯商人来京城,我在买一些就好了,可谁知道他今年没有来,往年和他一起来帝都做生意的那些伙伴们说他明年可能也不会来了,好像是得了什么重病。好在现在大夫人已经习惯了二夫人,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要和她斤斤计较了。”
辛铭看着那迷香燃下去的黑色灰烬,越看,脸色就越不正常,因为他忽然发现,这种罕见的清灰包裹的黑色余烬和少女失踪案发现场的灰烬皆是如出一辙的同一种颜色,也就是说……
“凶手作案时也用了这种西域迷香!”金科张大嘴巴猜惊道,“没想到凶手也是个有钱人啊!”
辛铭阴沉着脸色,道:“炎君,除了这个波斯商人,还能在别的地方买到这种西域迷香吗?”
炎君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吧?波斯商人来中土做生意,向来只在京城繁华之地逗留,从来不会去其它城市,那些波斯商人我也很熟的,因为他们来到京城之后,经常结伴去碧香坊消遣。而且……”
“而且什么?”辛铭问。
“而且,”炎君迟疑片刻,接着道,“去年他来的时候,这种迷香被我全部买下了。”
“失踪的少女已经一百有余,而这短短的一根迷香却价值不菲,”雨寒皱起了眉头,喃喃道,“今年出售迷香的波斯商人没有来,去年也没有来,也就是说,第一种可能,这迷香是凶手前年以前在波斯商人手里买来的。第二种可能就是……”
辛铭见雨寒也欲言又止,便道:“你所说的第二种可能,是不是你认为南经也是嫌疑人,对吗?”
雨寒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道:“早在帝都四君子猖狂朝野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听说过京兆府尹接过什么飞贼夜间行凶的案子,这当然是因为京城巡防营戒备森严。其实本案并不排除如同太虚门黎若水那般神出鬼没的高手行凶作案,不过你们都忽视了一个重点。”
辛铭问:“什么重点?”
雨寒道:“这上百起的少女失踪案发生的时间,是在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之内,也就是说,平均每天都会有两到三起案件发生,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凶手并非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他们之所以能够做到如此密不透风,一击必胜,是因为他们在行凶作案之前,就已经将目标记录备案。”
他环视了瞠目结舌的几个人一眼,接着道:“早在最初的几宗连环案发生的时候,南经掌管的三个部门就已经加上了巡防部署,可是仍然不见效果,等到皇上出头露面指责南经的时候,作案的凶手忽然销声匿迹,整座京城再也没有一件这样的案子发生,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似乎是有一片阴霾的乌云飘向了几个人的头顶上方。
雨寒的这番话,明显给他们带来了可怕的寒意。
但雨寒见几个人皆默不作声,却并未打算就此作罢,接着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道家所说的红铅丸?”
辛铭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
炎君和金科自然知道这“红铅丸”究竟是什么,但是他们也瞧出了辛铭的不悦。
所以,没有人回答雨寒。
“古代一些帝王身边的邪恶道士,为了迎合想要长生不老,房事持久的帝王,便用少女的初经制作红铅丸。”雨寒盯着辛铭的眼睛,冷笑了一声,兀自道,“不过,好在本朝太祖皇帝深知此乃昏君之举,曾明令禁止皇室后代豢养幼女……”
辛铭还未等雨寒说完,便怒不可歇的霍然起身,气愤填胸的瞪着雨寒,而后一声不吭的走向门外。
夜已深。
乾道帝却并未睡去。他还在为要不要临幸那名十四岁的少女纠结着······
此时的他,正在蓬阙阁内的炼丹炉前,在那位张大仙的面前,毕恭毕敬的躬身道:“师傅,了凡去和那奉献初潮的少女结合,当真不会触犯天威吗?”
张大仙缓缓的摇着头,“去吧了凡,你坐拥九州四海,是上天选中的天子,这天下间的任何女人都是你的。她们应该为你的到来而感到无上的荣幸。”
乾道帝难以控制心中的窃喜,颔首道:“了凡谢过师傅!”
“殿下要去哪里?”雨寒冷冷的看着夺门而出的辛铭,“是不是想去质问您的父亲?”
辛铭止住脚步,极力掩饰内心的愤怒,“难道不行吗?如果真的是他和南经贼喊捉贼,这天下岂不是被他当成儿戏了?”
“万万不可!”雨寒厉声道,“早知道殿下如此莽撞,在下绝不会跟殿下说这番话的!”
辛铭冷笑一声,讥讽道:“已经晚了!”
他转身大步走去,金科见此,只好对着炎君和雨寒笑了笑,急忙追随辛铭而去。
“殿下留步!”雨寒大声道,“殿下可知道您的父亲!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对帝都二君子下手?”
辛铭缓缓转过身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依然端坐在那里,无论是说话还是眼神,都显得老气横秋,和年纪毫不匹配的雨寒,冷笑道:“怎么?你又有什么高见?”
雨寒道:“当今皇上,之所以不对王秋玉和冷轩下手,是因为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已经对他构不成任何的威胁,所以他迄今为止,仍然在重用他们!”
“我知道,”辛铭发出嘲弄的笑声,讥讽道:“他以前是得过且过,现在还是得过且过!这个胆小如鼠的卑鄙小人,从来就不想变革,他的心里只有他的长生不老!他根本就没考虑过江山社稷,根本就没考虑过我!”
“你错了殿下,”雨寒盯着辛铭,道:“你的父亲其实一直都在考虑你!”
他看着怔在那里一头雾水的辛铭,接着道:“他一直都在考虑你有朝一日会不会羽翼丰满了,反过头来对准他的皇位!”
炎君和金科同时瞪大了眼睛。——今晚的谈话的确是有些过了······
所以炎君急忙跑出门外,环视了一下静悄悄的四方黑夜,见到没有任何人在,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雨寒看着惊讶失措的几个人,发出无奈的笑声,冷冷道:“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有给殿下安排过任何政务,所以他一直都在巧妙的善用夏大哥,既不让夏大哥达到冷轩和王秋玉的高度,又能让夏大哥去牵制两个权臣。你们还不不明白吗,当今皇帝其实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绝顶的男人,只是他太自私了。”
——“在他的心里,其实没有对错,没有仇恨,自从太祖皇帝被暗杀,他被四君子扶上帝位的那天开始,这个世界上的对错就已经和他无关了。所以殿下的几位王弟被四君子害死后,他仍然可以和四君子谈笑风生,逢场作趣,而且那绝不是伪装,而是无所谓。”
——“是的,那是无所谓。对于皇上来说,那的确无所谓,一个连杀害自己父亲的仇人都能容忍,都能不去雪耻复仇的人,可以这样说,这种人通常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因为他为了自己,可以没有任何底线。”
“雨寒······”炎君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雨寒,“你不要命了吗?”
“我不要命了,”雨寒看向颔首凝眉,沉默不已的辛铭,苦笑道,“我不要命了才会让太子惜命嘛。”
他接着道:“你们可能一直都在认为我们的对手是四君子,其实不对,当今皇上才是我们最大的对手。因为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资本去挑战皇上,倘若殿下贸然找到皇上去质问他,皇上绝不会以为悲天悯人的殿下是心怀社稷,而是以为殿下在挑战他不容侵犯的皇位!”
辛铭难过的垂下了眼睛,闷声道:“他只顾着修仙得道,羽化飞天,在他的眼里,还有皇位吗?”
雨寒道:“其实皇位对于殿下的父亲来说,其实本没有什么的,当今皇上在乎的是,他可以在这个位置上为自己去做很多别人做不了的事情。”
辛铭听到雨寒这样说,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座位上,垂下头去,沉吟许久后,方才黯然道:“雨寒,我们就这样看着父皇和南经胡搞乱搞,什么都不做吗?”
雨寒摇头叹道:“在等等吧,如果少女失踪案真的是皇上和南经一手操办的,那些无辜的少女应该不会死,毕竟是一百多条人命,死人比活人处理起来会更加麻烦。或许等不了几日,这案子就会在南经的手里侦破,而那些少女,自然也会回到家里吧······”
辛铭听到雨寒这样讲,原本一筹莫展的神色逐渐有了一丝舒缓之意,展眉道:“你确定?”
雨寒点了点头,道:“修道之人,很忌讳无辜杀生的,殿下和皇上相处这么多年了,殿下又几时见过皇上杀过人?”
“不过,”辛铭恨恨道,“他做的事比杀人还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