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盛年”中的怪物,其实是人
雪漫迷城2019-11-28 11:385,432

  那晚,他们队伍中负责守夜的,是个姓雷的手艺人。他们都叫他雷大明白!由于他记忆力超群,又会占卜星象看路线,所以队伍中只有他和头儿能带着大家从沙漠走出去。

  那个晚上,雷大明白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被他们的头儿慌忙之间推醒,头儿没有埋怨他睡觉,告诉他感觉有点儿不对劲,需要立刻启程。

  雷大明白迷迷糊糊跟着队伍向前走,整个队伍怨声载道。行进中,头儿还不停地问他出去的路线。

  雷大明白心里泛起了嘀咕。

  在进入沙漠之前,对整条路线最熟悉的就是头儿。可现在他怎么忽然好像失忆了一样。莫非,自己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儿?

  雷大明白心里琢磨着怎么回事儿,脚下开始带着队伍在沙漠中慢慢转圈,他往回走了几公里,到了刚才驻扎的地方不远处,所有人竟然都没有发现他这个怪异的路线。

  就在他举目四望,并没发现任何异样,准备前行的时候,突然吃惊地看到脚下缓缓怪异流动着的沙子。

  那时候又是晚上,雷大明白嚷着要守夜,在所有人睡着了的时候,他偷偷跑去挖沙子,挖了数米之后,他看到了一张头儿的脸,正面目狰狞地埋在沙子里,狠狠地瞪着他。

  他又颤抖地挖开周围的沙子,整个盗墓队伍的人,都在这下面。他们都死了!

  原来这一天跟自己在一起的队伍,都是鬼!

  雷大明白抓狂地在沙漠之中狂奔,突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他身后大吼了一声。

  他扭过头去,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正破衣烂衫,惊悚地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内心深处的恐惧都溢满在脸上。

  两人同时说了一句“你是谁?”

  破衣烂衫的那个,似乎记忆出了问题,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也认为眼前这个跟自己一样的人是鬼。

  “你是谁?是不是鬼?我是在哪里?”破衣烂衫尖叫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痴呆地眼光看着头顶的月亮,小声嘟囔着。“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

  雷大明白抓住了破衣烂衫的衣服领子,厉声问道。

  “你要回哪里?哪里太美了。你们是不是把我们队的人都杀了,就为了那些值钱的东西?你们究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破衣烂衫看着雷大明白,恍然大悟,痴傻地大笑起来。

  “我知道了,是你,是因为你偷了地下古城之中的那块双鱼玉佩!我们都是被你复制出来的。是你害死了他们所有人。”

  破衣烂衫越喊声音越大,雷大明白已经远远听到了那些往这边来的声音,他心里明白,那帮人只是利用他走出沙漠,等离开沙漠之后,因为怕他看出事情的蹊跷,一定会把他给杀了。

  他看着眼前那个复制出来的自己,一不做二不休,跟他换了衣服。在那帮复制人赶来之后,穿着破衣烂衫的雷大明白先发制人,冷冷地说。

  “你们这些笨蛋,在沙漠里就找不着北了,他早就怀疑你们,把你们都带到杀人现场了。正确的路,是往东走。”

  那个头儿吃惊地看着他。“你,你认得路了?”

  “你们脑袋的记忆,不也是慢慢在恢复么?”雷大明白冒险说了一句。

  这时候身旁原本的那个破衣烂衫,疯狂地在表白自己被换了衣服,你们上当了。

  那头儿还没说话,手下一个胆小心虚的就已经一刀将假的雷大明白捅死了。

  就这样,雷大明白蒙混着走出沙漠。

  这之后,他突然销声匿迹。

  有人说在梅里雪山附近看到过他,还有人说,他就是唐代大名鼎鼎的蜀中九雷的传人。更有人说,他不可思议地进入过梅里雪山的雷城,但是活着出来了。

  师父讲到这里的时候,我问他,双鱼玉佩呢?

  我师父淡淡一笑,对我说。

  “双鱼玉佩,永远都不是一块玉佩,那么简单啊。那玉佩在哪里,根本就不重要。”

  我又问:“古时说的那些已死之人,经常被看到,被称为鬼的,是不是也是双鱼玉佩复制出来的。如果双鱼玉佩在哪里不重要,那重要的是什么?”

  师父没有回答我,而是继续着自己的思路说。

  “双鱼玉佩无比神秘,从古至今,从《山海经》到远古世界,到今天,到未来世界。它一直都会代表着世界上某种力量,某种你我无法想象的力量。它并不符合任何一个,我们现在对身边这个世界的认知,双鱼玉佩的背后,是个无比宏大的神秘世界。一个将一切都全部重新定义的新世界。”

  其实,我当时对师父说的这个,并不十分感兴趣。我跟了师父那么久,了解了太多神秘莫测的东西,早就对一切没有定论的真相缺乏热忱。

  我更喜欢温暖的人情,无论周遭世界多么神秘,金灿是真实的,干妈做出的好吃的饭菜是真实的,我曾与金灿的捧腹大笑,与师父,金灿和他的一家在一起的温暖又快乐的时光是真的。

  如果有可能,我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去换回那个时间。

  想到这里,我突然对有些踌躇,又有些悲壮地站在河边的老恩华嘿嘿一笑。

  “双鱼玉佩,可以复制出两个恩华。如果我是你复制出来的,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应该叫你爸是吗?你知道么?我还真想喊你一声爸呢!”

  老恩华也对我温和地一笑。

  “八十年了,在这无比漫长的岁月里,我一直都守在这儿。感谢新医让你到了这里。你在这儿的三年,是我觉得,活得最像人的三年。我多希望,这时光可以永远地继续下去啊。如果可能,我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去换这段时光的永远。”

  他话还没说完,泪就流下来了。

  我当然就慌了。我就是他,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瞬时,我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我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发抖的身体,用颤抖着声音问。

  “怎么了,你,要走么?”

  他的头无力地放在我的肩膀上,微微地点了点,吸了一下鼻子说。“我们的记忆不能永恒,总是断断续续的。我们的生命也不能永恒,因为我们要以己之躯,维护守艺者的规矩和原则,这也是这世界现有的可以接受的规矩,这世界上只能有一个恩华。我们都知道,规矩这个词,比天还大!这是我们要为守艺的守字,付出的代价。”

  说到这里,他又吸了一下鼻子。“如果没有遇到你,我是个看透了生死的人,但是现在,在我即将要面对死亡的时候,我愿意坦然承认,我的心情并不能平静,我开始迷恋这里,迷恋跟你在一起喝酒,吃饭,畅聊手艺的日子。我,我不愿意走……”

  我一把推开他,双眼紧张地看着他。想着新医和老黑说过的换人的话。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狂叫着。

  “不!这里不见天日,跟上面那个世界有什么关系,这里为什么就不能存在两个恩华,我们两个的能力,可以远远大于一个人!什么守艺者的狗屁规矩,凭什么我们的命运要别人来决定。我们一起逃出去,再也不做什么狗屁的守艺者了。”

  老恩华突然给了我一个嘴巴,这是我们见面以来,他第一次对我那么生气。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我们世世代代,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和代价,究竟是为的什么吗?我本以为你是跟我一样,理解守艺,理解规矩,没想到,你是个如此自私,只想着自己的快乐的人!”

  说完,他突然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我跌坐在地上的同时,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们身后不远处的新医和老黑,还有那一直不苟言笑的金灿,他们的身后,慢慢聚集了这盛年之中的许多守艺者,各个表情严肃,目光同情地看着老恩华的方向。

  我突然意识到这一次老恩华把我带到这里来,跟我讲这一些话,是为了跟我诀别,他和我的交换,要正式开始了。

  我慌忙踉踉跄跄爬起来,冲着老恩华跑去。

  嘴里喋喋不休地喊着。

  “不要,不要!我不能失去你,我从小就没有爸爸,你知道这三年我过的是什么时光,不要……”我发出凄惨的声音,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老恩华默默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就是你啊!恩华。看看你身后的所有人,他们有的人,在这里的时间比我还长,有的还模糊的记得曾经温暖的阳光,家人的欢笑,碧绿的草地,美好的世界。但是他们都毅然放弃了那些生活,在盛年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地来,无怨无悔的坚持。义无反顾地死。放下小我吧,恩华,不要辜负他们,辜负守艺者这个名字。”

  老恩华说完,对我身后的那些人,含泪微微一笑。我身后的人仿佛都知道要发生什么一样,一起向前走了几步,表情沉重地对他哭着挥了挥手。

  我又大喊了一声不要。

  刹那间,老恩华已经纵身跃入了那奔流的河水之中。

  在他的脚落入河水的一瞬间,就好像一块柔软的橡皮掉进硫酸里一般,他脚上的皮肉立刻融化,血和肉瞬间熔在了河水中看不见了。

  紧接着是他的身体,他的胳膊,最后是他已经变形,被拉长了的脸。我看得出他的痛苦和绝望,他的眼睛最后看向的人,是我。我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眼神。

  他就这样消失了。

  金灿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第一次用有些忧伤的口气说。“ 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结局。当有人来换我们,我们的工作交接完成之后,我们就要跳进去,彻底结束自己。这也是对双鱼玉佩的尊重和献祭。”

  他的声音凄楚动人,就好像古琴音彻底拨乱了我的心弦。

  我回忆着脑海之中与金灿和老恩华的种种,心如刀绞。

  难怪他们从来不下河,都是用船与它接触。原来这对我来说清澈冰凉的河水,对他们来说,确是死亡的祭坛。

  “那么现在,我也跟你一样,惧怕河水了,是吗?”

  我看着金灿的目光之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儿,冷哼了一声,突然突然直直地向河边跑去,一头跳进了河水中。

  我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并没有被消融掉,只是不断下沉,我不想浮起,不能融化,就淹死吧。

  经历了无比痛苦的与金灿的生离和与老恩华的死别,我的心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眷恋了。

  我正在缓缓下沉的时候,突然看到河水中似乎有亮晶晶的闪动着熠熠光芒的东西从眼前流过,但这下面,俨然没了老恩华曾存在过的一丝一毫的痕迹,在这里呆了80年之久的他,就这样没了!

  我心如刀绞,继续放任自己在河中下沉。当我几乎坠落到了这河的底部,突然瞥到了河底的一枚铜币。

  我认得那枚铜币,我知道那是老恩华掉下的,那是他爱不释手的铜币,是他的手艺,他能将它变化出很多与众不同的样子。有的样子,很像老黑常用的武器。

  我捡起铜币,嘴里第一次吐出了一个气泡。

  这时候河上那些着急地要打捞救我的人正在船上晃动着手电,闪亮的光照向河里,在那一闪一闪的灯光下,我突然看到了那铜币上有老恩华新刻上的一行小字。

  上面写的是:

  一息尚存,一切按原计划执行。

  我又吐出了一个气泡。

  心里想着这句话的意思,他既然知道自己要死了,为什么会在铜币上刻上一行小字,将它带到河底呢。

  我猛地一惊,最了解我的人,难道不是他么?

  他知道我会跳下来,这是留给我的么?

  一息尚存是什么意思,我们之间又有制定过什么计划么?

  我将铜币放到衣服里,一把抓住了他们放下来救我的绳子。

  我想起来了,是的,原本我的脑袋里,是曾经有一个计划。

  但是老恩华,他可以进入我的脑袋么,他真的知道我的计划么?一息尚存,这是告诉我,他没有死吗?

  我正胡思乱想着,已经被金灿他们拉上了岸。

  几人把我狠狠摔倒了新医的面前。

  新医快步走上来,狠狠给了我两个嘴巴。气急败坏地说。

  “你竟然是我教出来的徒弟!你知道,如果你就这么死了,我们整个盛年的人都成了废人吗?他们在这里的坚持,我们族人祖辈数百代人,数千年的努力就都化为泡影了么?你一个人的任性,要毁了整个双鱼玉佩么?你简直是疯子!”

  老黑走过来,拉住新医,冷酷地说。

  “我早就说过,他不行!你就是不听。”

  这三年来,我从来没有跟他们两个在一起过。只是偶尔不冷不热地说几句话。老恩华,好像保护小鸡一样把我层层包裹了起来。

  现在老恩华就在我面前熔化得什么都不剩,似乎突然把残忍的世界抛到了我的手中。

  我心里想着呼图壁,想着老恩华,想着我,又想着金灿。

  突然对他怒吼了起来。

  “你们不配跟我说话,你们这些可悲的复制人!你为什么要选我当守艺者,我跟别人一样出生,却被你选择了命运。为什么我没有自己选择命运的自由!为什么我的一生都要这样,记忆是碎片,心也一片片破碎!恩华,恩华,就连我的名字都是我不喜欢的!我要有恩于谁啊!”

  新医眼里冒着火,握着拳头说。“你想的,一直就只有你自己么?这就是他在你的脑袋里种下的所谓理想?”

  “理想?”我又冷笑了一声。

  此刻,我永远地离开了呼图壁的金灿,他永远不知道我活在这么一个比死囚犯还不如的牢狱中,此刻,我永远地离开了我以为是我父亲的老恩华,我心痛欲裂,满腔愤怒,一股脑都发泄到了这个新医的身上。

  “你是守艺者的领袖,你又告诉我们,守艺者究竟是什么?我们的理想究竟是什么?是那个我们永远都见不到里面是什么的东西?它究竟能做什么?它又有什么意义,值得数百代人为它如此牺牲。”我指着远处那奇怪建筑嚷嚷道。“我们连为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还跟我们谈什么理想?”

  我这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一只蛇一样的东西向我伸了过来,那竟然是金灿手中长出来的东西。

  那铁蛇一样的东西,缠绕在我的脖子上,慢慢变紧,我突然觉得一阵彻骨的冰凉,一时胸闷气短,我看着这个脸上毫无表情的金灿,愣愣地问。

  “你是想要,杀死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已经不配做一个守艺者了,你也不配在我们族人之中。你甚至不配活着!”

  他冷酷地说完这句话,手下猛地用力,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我看着那个跟呼图壁的金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想着他在我耳边说过的话,恩华,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我突然不再抵抗,冷笑了一声,气若游丝地说。

  “你们根本都不是人,你们全部都是一帮……怪物!”

继续阅读:29、棺椁中锁住的东西,”它“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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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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