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语气渐渐讽刺了起来:“若是连他师门那边也没有法子的话,到时候再说罢……”
听他语气这么坚决,孙公公本还想再劝一劝他,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确实,就算宋臻把太医找来也是无用,若是太医能够看好的话,又怎会拖了足足三年?
原来……宋臻身上这毒,正是三年前被云瑶公主种下的。
至于云瑶公主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现在她已经死了,这也就无从考究了。但不得不说,这毒实在是蹊跷,任凭整个流夏国最厉害的太医们怎么努力都解不了。
不过也得亏了这是慢性毒,又或者是当初云瑶公主下的药量太少,这毒竟拖了三年之久才开始发作。
最早一次是半年前,当时宋臻只是突然觉得身子不适,似有千百条虫子在啃噬着他的内脏,疼得他快要晕厥。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痛意便又消散了去。
第二次是开春之际,在宫门外举行祭祀典礼时,他才下了神坛,便被排山倒海而来的剧痛给压得喘不过气。好在墨韵及时带走了他,才没教百姓们瞧见他的失态。
刚开始时,个把月才会发作,但最近这两个月频率却越来越高,尤其这个月,这才初八呢,他就已经发作了两次!
这件事情他选择对所有人保密,只有照顾自己起居的孙公公,以及暗卫统领墨韵和国师知晓。毕竟,若是一国之君身中难解之毒的事情要是传扬出去,怕是会引起朝局动荡。
金云国和日新国现在可还在虎视眈眈呢,他怎么也不能在这个关头被乘虚而入。
又休息了半个时辰,身体上的痛楚这才完全消散了去,而他身上的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裳,整个人像是过了一遍水似的。
天子如此狼狈的一面要是教人瞧了去可就不妙了,孙公公便出了门,吩咐守在门外的小公公们去打点温水过来。
孙公公才一离开,空空荡荡的御书房内便又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么狼狈呀。”
宋臻还没从剧痛中回过神来,茫茫然地抬眼瞧了瞧四周,见御书房内空无一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声音是来自于自己的脑海深处。
是了,他自从毒发之后,身体每况愈下,身体上的折磨导致他的神智渐渐溃散,被他一直压制着的宋宴城,便会趁着这个机会时不时地窜出来挤兑他了……
宋宴城被束缚了许久,多少也是觉得无聊的,如今能有和人交谈的机会,即便对方完全不理会他,他也不在意。
只听得他笑道:“你以为国师能有办法帮你?他们那是道教门派,又不是学医济世的,就算他把门派的长老带到你面前也是无用。”
“哦……”宋臻语气淡淡,教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也不知这是同意了宋宴城的话,还是在表达自己对宋宴城的讽刺。
就在宋宴城又要开口时,却听宋臻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说,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死了,你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变成什么样?
宋宴城和王琳琅一样,都是因为灵魂中被施下了咒法,要依附于宋臻和王媛媛的身体才能继续生存。当然,如果能有合适的容器,他们也能凭此重生。
但如果在没有合适容器的情况下,宋臻和王媛媛死了,加施在他们之间的咒法自然而然地也就消失了……
宋宴城蓦地一惊……自己乃一缕亡魂,本来早该投胎转世,若是宋臻死了,咒法解除的话,自己就完全没有存在的根据了!
届时别说投胎转世了,自己怕是会直接灰飞烟灭!
“你威胁朕!”宋宴城语气中有一丝愠怒。
“你想多了。”宋臻一点也没有被宋宴城的怒气威慑到,他不急不慢道:“朕一片孝心,却被你视作洪水猛兽,真教朕伤心。你但凡有点脑子就该明白,你继续待在朕的身上一点好处也没有,倒不如让国师做法,早早送你去投胎。”
宋宴城毫不犹豫地拒绝:“你休想!”
孝心?这孽障居然也知道世上有孝心这么个词?
若是真有孝心,就该乖乖把这个身体让给自己,皆大欢喜!
三年前他借宋臻的身体又一次杀死了王琳琅,正觉生无可恋时,却又听国师说王琳琅并没有死,又回到了王媛媛的体内。至此,他便又燃起了熊熊斗志,以抢走宋臻的身体而努力着。
但宋臻说的其实也没错……如果宋臻死了,自己也是活不了的……
思及此,宋宴城的气焰稍弱了几分,提议:“你若是想除了这毒,那个金云国国主应该会有办法的。”
怎料宋臻听了,却无所谓地耸耸肩:“朕知道。”
宋宴城惊讶:“你既然知道,怎么不从他那里想办法?”
宋臻答:“朕乐意。”
“你!”宋宴城当真是被宋臻给气着了。
正欲破口大骂,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情绪平静了几分,问道:“你该不会想死罢?”
宋臻从小就命途坎坷,好容易成了皇帝,却又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又一直被自己父皇的魂魄给纠缠着,他若是真的想死,似乎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想法教宋宴城惊骇不已,他难得慌了。
于是他试图劝阻宋臻:“你不许死!你可是流夏国的皇帝,你死了流夏国怎么办?对了,还有那个王媛媛,你死了的话,她怎么办?”
“啰嗦,吵死了。”宋臻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眉头一拧,强行将宋宴城给“关”了起来。
宋宴城气得跳脚,奈何抵抗不过宋臻,最终被宋臻给压迫到了身体的最深处,吵吵嚷嚷的话还没说完,也就没了再说出口的机会。
这时,孙公公正好捧了温水进殿。
见宋臻斜靠在椅子上,苍白的脸上有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孙公公以为宋臻心情好转,便将温水放下,抬眼见徐盈盈送来的银耳莲子羹还在,便问宋臻:“这甜羹,皇上可要吃点?”
“倒了。”
冷冰冰的声音,不容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