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羞愧,我有罪恶感
羞愧的传统-罪恶感-不被爱的原因-制造失败综合征-犯罪
从感觉低人一等到感觉被排斥,这两者之间仅有一步之遥。不被爱的人会感觉自己承受着被排斥的处罚:他/她并不真正属于这个家,他/她是个异类。糟糕的是,羞耻感也会增加:我这么不一样,我给家里抹黑了!这也是被排斥的另一个原因。
羞耻的心理机制如此运行,同罪恶感有所不同。罪恶感来自于内部的声音,而羞耻则来自于外部。
羞愧的传统
我们把羞愧的文明同罪恶感的文明相对立。罪恶感是法规的内在化,而这似乎是宗教典籍(《圣经》《古兰经》)。
古希腊时期,人们体验到各种羞愧。俄狄浦斯的故事也因此被讲述。而对于我们这些现代人,精神分析学家则能从中分析出主体无意识的罪恶感。
如果说俄狄浦斯弑父娶母没有罪,那是因为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俄狄浦斯之前并不知道拉伊俄斯是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约卡斯塔是自己的母亲。他是神灵随意捉弄的棋子,用俄狄浦斯来惩罚他那个强奸并杀害了美少年克律西波斯的父亲。俄狄浦斯的出发点和意图都没有被考虑在内,被关注的只有他的行为。他羞愧至极!俄狄浦斯触犯了社会禁忌,所以就不再属于人类群体。
俄狄浦斯于是在羞愧之中,让自己承担了被族群排斥的命运。提瑞西阿斯将其驱逐出忒拜城,俄狄浦斯成了乞丐;在流浪中死在了科洛纳岛。在原始社会,流放通常会引发抑郁性死亡。
人类学家露丝?本尼迪克特(Ruth Benedict)在其关于日本传统文化的描述中关注的就是羞愧感。她说,“让日本人感到放心的生活方式是万事已提前规划好。对日本人来说,最大的威胁莫过于不可预知的意外。 ”“所以在日本,所谓‘义’就是确认自己在各人相互有恩的巨大网络中所处的地位,既包括对祖先,也包括对同时代的人。日本人认为,所谓强者,恰恰在于抛弃个人幸福而履行义务。他们认为,性格的坚强不是表现为反抗,而是表现为和谐。 ”不服从的人是耻辱的,就像是被驱逐、排斥的人一样。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把耻辱归于自己:这也是唯一的弥补方式,展示出我们为自己犯的错而自我惩罚。有时甚至会切腹自杀。
我们从中能够看到传统的家庭环境,荣誉是本质利益,是绝对命令。专制父母知道如何让自己的孩子感到羞愧。即使这一家庭模式不符合自由主义文化的环境,但却仍然得以持续。
罪恶感
事实上,罪恶感与羞愧感的机制类似:我们因行为而被审判。而心理罪恶感则“走得更远”,甚至可以说它不会离开我们:在超我看来,我们不仅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也要为自己的欲望负责,即使它们没有被实现,或者只是被幻想。对于我们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渴望,超我总会有预知的天赋,没什么能逃开它的掌控!也就是说,罪恶感是有意识也是无意识的。我们只会体验到它们的作用,感觉到焦虑,还会做出一些弥补的行为,但并不知道出于何种意义。
不被爱的原因
在童年时,我们为自己的罪恶感和羞耻感负责。如果不被爱,那是因为我们做了一些坏事……儿童在想象中如此推理。孩子也从中获得好处,那就是保护了父母的良好形象,而这也是孩子的成长和生活所需要的。即便这个形象是虚假的也无所谓!依赖的需求也在于此:要有一个良好的外部形象支撑自己。这是童年必须的,甚至常常持续到成年后,但成年之后还这样就没有理由解释了。
同时,这种心理防御机制在做出保护时也会做出攻击:它会引发罪恶感,将错误归咎在自己身上,而不会在我们所需要的人身上辨别出这些错误。所以,父母如果觉得我们不够(聪明、顺从)……或是过于(好争斗……),要做的是弥补我们的违逆行为:我们完全没有按照他们说的做!我们成了他们的负担,我们要花时间道歉,证明自己,做出奉献。家里出的太多事情都是我们的错。怎么才能让他们摆脱我们?或者:我们不配得到他们的爱,他们觉得我们那么的聪明,那么的漂亮,我们恐怕会不停地使他们失望,我们因达不到他们的预期而感到罪孽深重!
孩子要为自己的错误找一个理由,他们会在混沌的欲望中思索自己是不是被爱,这肯定是他们能感觉到的。但父母屡次把错误归于孩子,这已足以解释爱的缺乏,父母因而会显得苛刻,还可能成为孩子神经官能症的诱因。
我们最早的罪恶感来源是原始的,其根源存在于对母亲的双重矛盾情感,从出生后的第六个月开始,母亲似乎同自己分离了、变得有差别了。母亲的好在于能够满足孩子的快乐,而她的坏则在于会让孩子失望。坏妈妈被孩子攻击……被孩子在想象中毁灭、吞食,最早的罪恶感便来源于此。
再往后,天性使孩子需要表达、表现、行动、活跃,但这在我们眼里(或者说在父母眼里)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好斗。我们觉得孩子暴力而自私,而孩子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孩子就会努力让自己不这样:变得不爱表现且顺从。
孩子的性兴奋也是很多不幸的来源。如果母亲或者父亲不爱他/她,那是因为他/她对父母怀有混乱的情感。在母亲哺乳时,我们就能看到一个个小坏蛋。到了俄狄浦斯期,他们更是变成了怪兽!他们必须为这些卑鄙的行径付出沉重的代价!
因而,任何正常的欲望,即使是无意识的渴望,都会成为罪恶感的来源,继而会引发焦虑、压抑,还有为了弥补想象中的错误所引发的神经官能症。
从罪恶感到神经官能症
从普通的罪恶感变成了强迫性的神经官能症,会有哪些征兆?
* 思维被不停地回想所占据时:可能是词语或数字的不断重现,也可能会受到一些想法的不断操控(是与非的问题,宗教问题……)。
* 我们害怕某些不存在,或我们看不到的(例如“细菌”)的东西。
* 我们需要预料一切,掌控一切:时间安排、路线、食物、睡眠时间……
* 无法控制自己,去做一些目的是净化自己想法和行为的事,例如:重复地清洗,念一些“咒语”化解危机。
* 神经质的行为时时刻刻调动着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筋疲力尽……
这些都是超我和自我不断的斗争的迹象,也是典型的强迫性神经官能症。任何欲望都要被完完全全地打压,可以说只要生命尚存,冲动就不会止息!对抗因而是持久性的。“自我”所表现出的罪恶感,想要弥补或阻止可能发生的“恶”的症候,这些都是为了避免令人恐惧的“超我”做出审判。
制造失败综合征
在这样一个受虐癖的背景下,制造失败综合征就不会让人惊讶了。按照传统观念,我们认为制造失败综合征是超我抑制潜在欲望的结果。比自己的母亲或父亲更成功,这种想法会唤醒童年时期的俄狄浦斯对抗:成功在潜意识中意味着消灭父母,而制造了失败,我们就能避免这一情况。
对于缺爱的人,我们会在他们身上观察到“皮格马利翁效应” 。他们不相信自己,认为获得成功根本不可能。没有给予他们爱的那些人赋予他们某种形象,他们则想尽办法让自己满足这一形象,而这一形象通常是缺乏优点的(虽然并没有表现出大的缺点!)人们对他们没有任何期待,成功与他们毫无关系。预知了这一判决,他们便不再发挥努力,让预言成真。这其中也有对父母神经质的依恋:缺爱的人更希望维持父母眼中那个被贬低的自己,成为他们所期盼的样子,因为没有了父母的注视,自己就会没有存在感。换句话说,即便存在的体验不好也比不存在要强!
在心理上拒绝成功也可以被看作是制造失败综合征。当事人声称成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只是偶然或运气使然。如果获得了令人羡慕的地位,成绩被认可,这些人反而会觉得自己其实是个无能的骗子。这种不为自己的成绩而骄傲自恋的方式可以避免让自己产生罪恶感,也是维持“自爱缺乏”的方法。
犯罪
犯罪也被理解为罪恶感的表现,这确实有些难以理解。犯罪的原因是童年时缺爱,缺乏规则、法令。缺爱引发的没有存在感,以及随后产生的羞愧、罪恶感都会引发恐惧症的典型反应:将漂浮不定的痛苦固定在一个我们所害怕的客体上,这就使得我们感到安心,能够做出抵抗。同样地,最糟糕的就是没有具体缘由,漂浮不定的罪恶感。弗洛伊德如此描述:
人们可能发现,在犯罪以前,主体怀有非常强大的罪恶感(有意识或者是无意识的),罪恶感不是犯罪的结果,而是它的动机。能够把这种无意识的罪恶感施加在一些真正的、直接的事情上,对于主体来说仿佛是一种宽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