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自己被抛弃了
最初的抛弃-有毒的抛弃-“医院病”婴儿-象征性的缺失-害怕被抛弃主义-如何应对?
被抛弃感会以很多种方式表现:害怕孤独,害怕不被接受、不被爱——嫉妒比自己受欢迎的人,对抛弃自己的人感到愤怒,融合的渴望(当某人没有抛弃我们,我们会变得特别黏人,以至于对方想要摆脱我们!)。总而言之,我们永远都是寻不到承认的受害者,我们知道自己不可能被承认,因为我们那么没有价值。证据就是:我们被抛弃了,我们什么都不是……
但这只是一种感觉,也就是说从来没有被证实过。我们并不需要真实的事件才会感受到被抛弃。通常,我们会用抛弃感来解释事件,就像是妒忌的人会从任何事情中找到导火索。因此,挥之不去的抛弃感其实是自我解释在作祟,解释在不断重复原初创伤。反面证明:因为亲爱的人去世或离开而失去他们还不够,这不足以自动获得自然病理的抛弃感。一个拥有良好恋己欲、自我强大的人可以克服现实中的抛弃,保持存在感。
最初的抛弃
我们所有人都经历过一系列的被抛弃,这是必要的,是它们让我们具有人性。我们听到的这种论调常常有些多愁善感:如果我们患有这样或那样的症状,是因为我们经历过某种创伤!这不正常,甚至不公平!按照这个观点,生活就该是岁月静好,人人都活在甜蜜柔和的梦乡中,一切都是最好的状态……不幸的是,出生本身就是一个创伤。我们可以从中总结出这样一个格言:“如果您想要避免创伤,那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再生活!”
进入成年阶段,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弗朗索瓦兹?多尔多提出的“成人化”,这本身就是一系列抛弃所产生的结果。从出生到断奶,和母亲身体相连的情况消失不见了,之后父母成了具有威胁性的陌生人,他们开始与两岁的孩子相对抗,到了俄狄浦斯期,父母以拒绝和孩子结婚的方式“抛弃”了孩子……这一系列的抛弃让我们得以构建,每次都让我们进入新的世界:出生时进入空气世界,断奶后进入语言世界,父母的权威让我们进入社会规则的世界,俄狄浦斯禁止让我们进入恋爱世界。
任何抛弃的原型都来自于我们出生后的几个月,当我们开始脱离融合状态,区分自我和他者;当异于自我的客体开始构建,这也是我们已经说过的爱与恨的客体,但还没有获得持久性。妈妈不在,她就不会再存在了,她从来没有存在过。婴儿轮流经历母亲存在时的好时光以及诗人预言家所描写的世界末日。一切都崩塌了,孩子感觉无穷的愤怒与痛苦相交叠,感觉自己在消失。
孩子于是体验到一种无依无靠的状态,弗洛伊德将之称为“Hilflosigkeit”,我们可以将之翻译为:感觉自己被抛弃的无助状态。最常见的翻译强调的是孩子体验这种无力感时所感受到的慌乱不安。孩子体验到某种需求引发的强烈不满强加在自己身上,可以说没有任何方法能将这种缺失填满……直到孩子意识到自己悲伤的哭喊会唤来一些人。于是孩子会呼喊某个人,将这个人内化,即使他/她不在场也同样能感觉到他/她的存在……他/她的回应!孩子于是试验着提出需求:为了满足自己的渴望,需要通过另一个自己完全依赖的人。
父母对孩子爱的多寡决定孩子是否会增加抛弃感的经历,是否将它们视作创伤,还是慢慢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有人回应我们,有人关注我们的需求。
有毒的抛弃
人们会告诉自己:很多人都经历过抛弃,有些还很严重、很真实,以至于让当事人长期性地悲伤,这并不是矫揉造作。我们可以列举被抛弃的孩子的例子,如果能遇到了一个家庭用爱抚养他们长大,孩子的状况就非常好。他们会埋葬自己所经历的分离。
如果这种“埋葬”没有得到完成,抛弃的痛苦就会继续存在,抓住很小的机会卷土重来。这就是因为抛弃我们的爱的对象不足够好,以至于我们没有将他/她内化。弗洛伊德写道:
如果我们内化了对象的影子,哀悼不会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对象从没有被内化过,哀悼便是不可能的,否则我们内化的就是一个“空洞” 。
所以,抛弃感还会延伸为没有存在感。
依恋方式
根据精神分析学家约翰?鲍比(John Bowlby )的观点,孩子(大人也一样)会根据母亲和周围照顾者对自己的态度而发展出一种特殊的依恋方式。可以说,根据抛弃的程度,我们区分四种依恋方式。
如果母亲和照顾孩子的人有足够的爱,孩子觉得自己很安全,就会离开母亲去探索世界,这就是全依恋 (Secure)。
回避型不安全依恋:周围人没有空或母亲因为焦虑无暇照顾孩子时,孩子自己寻找安全感,但并不总能实现。孩子会非常依恋于自己的玩偶,培养内在感觉,比如摇晃自己。在情况严重时,孩子甚至会自残,例如用头撞击物品以获得某种感觉。
反抗型不安全依恋:周围人做出了回应,但却是无关的。孩子无法忍受缺失,感觉自己被抛弃。母亲在场时,孩子就会攻击性地粘着她,还会咬她打她。
在破裂型不安全依恋中,周围环境是混乱的,冲突是持续的,可能由人际关系引起(父母间的矛盾等等),也可能是因为现实情况(战争等因素)。孩子的行为会被扰乱,变得支离破碎。
“医院病”婴儿
1948年,精神分析学家何内?史必兹(René Spitz)描述了一整套三个月以上婴儿出现的病症,他将其命名为“医院病(hospitalism)”他最初的实验在于比较两组婴儿,一组婴儿由母亲在监狱的负面环境中抚养,另一组婴儿则在孤儿院中获得的是集体化、非个人的照顾。这两组婴儿产生的区别巨大。
与母亲分别一个月后,一个三个月的婴儿在缺少照顾时会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哭叫。这个人似乎让孩子忘记了过去的“缺席”,关注到当时的“在场”。两个月后,婴儿对是否有人在场漠不关心,人们无法再同对方目光相遇。婴儿的生命进程减缓。
在儿时经历一段时间“医院病”的人似乎无法接受或付出情感。他们因而很容易犯罪,产生反社会的行为。
如果孩子和母亲的分离没有超过三个月,母亲回来后,孩子在一两个星期后就能够恢复:孩子重新进入和母亲的关系中,恢复健康。但如果分离超过了五个月,造成的损害就是不可逆的。
医生们批判何内?史必兹的结论。他们说这有可能是医院病,但也有可能是还没有被发现的脑部疾病。
曾经,人们几乎不关心要在恒温箱中待上一段时间的早产儿。这些孩子的唯一交谈者就是天花板、机器的声响,它们代替了母亲的心跳……刚一出生,他们就直接接受了分离,但孩子通常要从外界找寻到母亲的味道和声音。如今,大多数医院都注意到了要保证对婴儿的看护。
如果爱我们的是个屏幕
小孩会将自己同任何事物相认同,弗朗索瓦兹?多尔多讲述过一个孩子是如何将自己同他妈妈的缝纫机相认同——孩子会重复缝纫机的运动。还有些孩子像洗衣机那样转动(这些例子当然属于精神病范畴)。我们可以设想早产儿以这种方式开始自我构建,他们所面对的主要交谈者是几千个加热的灯泡……
那么被抛弃在电视机画面和声音前的孩子会怎么样?他们常常会入迷地看着电视机,完全被动。他们会吸收看到的情绪,却不能将其消化。他们在模拟的状态下重复自己看到的东西,将自己与荧屏画面相认同。
他们被剥夺了学习和发现真实世界所需的基本要素:积极性、同真实的他人建立关系,三维世界。
象征性的缺失
我们提到过,人们可能体验到巨大的抛弃感,但却没有真实的原因,人们同样可以经历痛苦的分离却并不会过度悲痛。
是什么使分离变成创伤?简?大卫?纳索(Juan David Nasio )提出了一个有趣的答案,对所有类型的创伤都适用。他认为三个特征会使分离变成抛弃,而这三个特征就是分离的出乎意料性、暴力性、无法被接纳性。
事实上,一个经历使人受创伤,那是因为它所激发的情感和唤醒的冲动没有互相联系。也就是说它们都处于原始状态,没有意义,却又不可能被解除。我们可以形象地将这种状态比喻成某种漂浮的能量无法被消耗,就像是一道闪电,一条霹雳不知道在哪里爆发了……如果这个经历获得了意义,或者说是被谈论了,它便不再使人感到受创伤。在精神分析中,我们会说如果事件“被象征”了,就可以用语言讲述经历带来的痛苦。经历从而进入了无尽头的“含义链”之中,也可以与其他的意义、情感、幻想相联系,更能够将其与他人分享。我们可以说经历进入了循环状态,对于自己和他人都是如此。
如果没有被治疗,抛弃就具有创伤价值。它就像是一个空洞,我们会把现在的分离经历投入其中,我们可以说,如果不存在这一空洞的吸引,经历就不会是创伤性的。
害怕被抛弃主义
人们曾经想把“害怕被抛弃主义”作为一种神经官能症。但这似乎更像是能在种种病理学领域被证实的一系列痛苦。我们可以将之看作是一种因为害怕被忽视、被抛弃而感觉不安、焦虑的状态。失望都是被夸大的:一点缺失就会引发抑郁,有时还会触发身体上的症状,例如呕吐,心动过速;对他人的兴趣也会引发破坏性的妒忌。简?大卫?纳索(Juan David Nasio )认为,“害怕被抛弃主义”是“一种状态,主体在此状态中屈从于无处不在的抛弃体验,这一体验持续存在并侵占其生活。”
反常的是,害怕被抛弃的人会攻击、拒绝他者,从而造成了自己被抛弃!我们可以说他们首先惩罚和自己建立关系的那个人……而这个人一定会将自己抛弃,事情向来如此。他们常常像患了“住院病”的婴儿一样,对关系感到恐惧:任何接触都只会唤醒并加速接触的消失,爱的对象是好的,但同时也是个威胁。害怕被抛弃的人因而会趁着对方还能忍受时,考验爱的对象。焦虑过度时,害怕被抛弃的人还可能会攻击对方。
还存在另一种“害怕被抛弃主义”,表面上看这似乎更能被周围的人所忍受。在这种情况下,主体只期待从他者那里获得爱和认可,主体需要有人修补某个原初痛苦。他们于是变得极为和善、顺从却又坚决。我们可以说他们什么都想要……但结果却总不令他们满意。他们需要时刻被抚慰:是的啊,他/她爱你!如果被说服了,那么暂时就没什么问题了。但很快,疑惑、焦虑还会回来……
孤独,同抛弃相反
居伊?德?莫泊桑(Guy de Maupassant)在小说《孤独》(Solitude)中借主人公之口说出了这番话:
听我说,自从我感受到自己孤独的存在,我似乎在消失,每天都消失得更多一点,在昏暗的地道中,我找不到边界,看不到尽头,可能这根本就没有终点!我踽踽独行,无人相伴左右,现世无人与我走过同一条幽暗道路。而这条地道,就是人生 。
这里所描写的其实就是抛弃感和分离感,人们无法和他者建立联系,隔绝、埋藏在地道中,这一隐喻同样暗示了丢失了的母体或是坟墓,我们处于这种感受之中,虽然活着却像死了一样。而这也就是随后的独白所证实的:
你还知道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熙熙攘攘的人流与我们擦肩而过,但我们却无法进入他们!我们之间的爱情,就像是被锁链拴住的两个人,距离并不远,但伸出手却无法触及对方 。
无法进入他们……这里不是指性,而是暗示着回归子宫。原初阉割,或者说分娩和出生导致的分离没有发生作用。
每次吃奶结束后,每次母亲或照顾的成人离开后,婴儿都会经受这种分离。但婴儿必须适应这种情况,否则就会陷入焦虑和抑郁……父母的爱可以帮助孩子。
好在有些小孩可以平静甚至快乐地渡过孤独期。首先是在睡眠中,我们每个人都一样。我们所有人都需要返回自我,同外界分离,重新找回我们所需要的零度状态,这也是为了让我们重新恢复活力。醒着时,孩子会关注自己,吮吸拇指,找寻吃奶的感觉。之后,在游戏中,孩子会对自己讲话,就好像有人在他们身旁一样。孩子成功将有爱父母的形象内化了。
所以,在体验幸福的孤独时刻时,我们其实并不孤单,因为我们知道如何在内心中创造出丰富的景象。在这一景象中常常会有自然的描述。我们都去过一些迷人的地方,见过田野,树木,天空的美景,于是心变轻了,我们获得了平和……因为,大自然会安抚我们,让我们沉浸在母亲般温柔的幸福之中……
当抛弃感将我们隔离时,孤独感会蔓延。我们会认为一个人不能忍受孤独是因为他/她没有学会照顾自己。这很可惜,因为孤独是创造的绝佳场所:孤独有利于思索,有助于新想法和新愿望的产生……
如何应对?
对于这一问题的回答似乎显得重复……因为处理方法常常是相同的!这里要做的就是要抛弃掉被抛弃感。
有时,需要抛开被抛弃感。当我们觉得自己被这一情绪追随时,我们常常会向周围人谈及。这种“温和”的情感没有攻击性,可以讨好我们寻求帮助和爱的对象。我们依附于他们,给予他们一种力量……但有时候,这也是为了更好地削减他们的力量!因为他们的在场还不够,他们在那里起不到任何意义,我们依旧焦虑苦恼,即使他们做了一切,我们还是重复着说:我觉得自己真孤独……所以可以说,他们其实在为另一个人买单,那个抛弃了我们的人——而我们在潜意识中对其发动攻击。
将自己的孤独感说出来是好的,也是必须的,但没有必要用自己的要求给周围人施压。我们说过,如果没有经过语言加工(没有语言的糅合、消化和转化),抛弃感仍会停留在原始状态。它没有被描述,我们就几乎不能从中找到创伤的“大场景”,这样一切都能被解决。解围之神(deus exmachina)只会出现在戏剧中。而这项“求助”的工作可以循序渐进地被释解,以至于到了最后,我们不会再徒劳地向无法帮助我们的人求助。首先从脱离我们之前依恋的、被我们内化为监护者的对象开始,换句话说:成长就是改变爱的对象。
18
我感觉自己不存在
像废品一样被抛弃-不存在和羞愧感-从恐惧症到失去自我-如何应对?
有些人开始心理分析或心理治疗是因为感觉到空虚。“我觉得自己不存在。”他们这样说。有人会用玩笑回应这种想法,就像是一些急匆匆的家长回复的那样:“你在这儿,我也看得到你,所以你说的根本就是傻话!”然而,这话却要被认真对待。这些人觉得自己既不存在于自己的身体里,也不存在于自己的精神中。他们的动作、快乐和痛苦都不真实地属于他们,他们觉得说出的话并不是他们所思考的,他们对什么都感到不确定。他们觉得自己其实在扮演一个角色,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中。他们觉得自己的生活是荒谬、失败的。当这种感觉变极端时,他们就不想再醒过来……否则被唤醒的就是他们噩梦般的生活。
像废品一样被抛弃
被抛弃感如果到达了极限,就会导致这种缺乏存在感。几乎没得到过爱的孩子无法在父母的眼中自我构建,他们从镜像中看到的是一片空白。我们说过,这些孩子会觉得自己之所以被拒绝,肯定是有原因的:而结果就是他们觉得自己有罪!他们于是将自己看作是某种废品:被人扔掉的没价值的物品……就像我们口头所说的:“他就是一坨屎”,这也同肛欲期的想象有关,我们之前已经提到过了。
人格解体
人格解体的症状中也有对自我存在的怀疑。人的主体性减弱:我们感觉不到自己是谁,我们的身体不再是自己的,我们无法在镜子中认出自己,还有时,整个现实都变得奇怪,现实也不像是现实。这些感觉会引发强烈的思考,以至于我们无法用确切的词语描述我们的感觉……
这类状态频繁出现在青春期。我们要给予关注,因为这可能预示着精神疾病。而当觉醒状态被扰乱(意外事故,吸毒……)时,这种情况就会降临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一旦恋爱具有某种情欲性质,这类状态也会出现在恋爱中,或者说是在恋爱之初、热恋期和分手时。
我们用“分裂”来描述解体了的自我。这也有可能是混沌的、回归原初融合的自我。
不存在和羞愧感
反常的是,不存在感和空虚感还可以引发膨胀。而究其根源还是要追溯到童年。过于爱孩子的父母会以他们的方式将孩子变为自己的一部分。而原因则常常是无意识的,母亲常常从怀孕时起就不把孩子视作是和自己有区别的另一个人——从怀孕六个月,肚子隆起,孩子开始自己活动,成了能生存的胎儿。分娩时,母亲觉得自己生下的与其说是自己的孩子,倒不如说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孩子的身体总是在想象中与母亲的身体相联结。而父亲更会加强这一作用。孩子继续同父母保持这种模拟关系:他/她模仿父母,或者说无论是其动作还是想法都并不真正属于自己。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封闭的烦恼,孩子想让自己摆脱这种状态。因此,他们成年之后觉得自己不存在,我们对此不会感到惊讶。这些孩子经历了一些紊乱。例如,善饥症和厌食症:患者不觉得自己存在于自己的身体中,用极端的方式获得存在感:通过厌食让自己处于死亡边缘,或者是无法承受地暴饮暴食。
莫伊斯的例子,走出“围困”
在《不可能的诞生》 中,塔玛拉?兰道(Tamara Landau)关注了一项经过十次治疗而得到解决的病例。
莫伊斯三岁零九个月,他不说话,常常疯狂发作,不与其他孩子接触交流。这种情况让人想到了自闭症,所以要对孩子进行治疗。心理分析师倾向于从母亲那里着手。
母亲将儿子描述为非常黏人,总是跟着她。夜里他会跑到爸妈的床上。精神分析师说这是因为他怕母亲担心失去自己。
母亲后来因为生病了,不得不将第二次治疗改期。但令人惊讶的是,孩子不再去他们的床上了。心理分析师于是让母亲明白,一旦孩子感觉到母亲可以忍受自己,他就会和母亲分离。
之后的几次治疗中,她生气地表达对儿子的不满,她看起来筋疲力尽:孩子不停地反对我。她还提出了一个自己搞不懂的情形:在地铁上,孩子突然发作,但如果她不在场,反而一切顺利……心理分析师估计这位母亲在与孩子互动时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在怀孕时她和儿子曾在无意识中分享同一个空间,而如今分享的是同一个地铁车厢。这种融合关系暗示着母亲对分娩感到痛苦,仿佛对她来说,同孩子的分离就意味着自己的消失。
母亲又因为生病将下一次的治疗延期,但她指出自己可以和莫伊斯一起坐地铁了,没有任何问题!但看到儿子不能和其他孩子玩耍,她感到伤心:想象着儿子可能体验到的感受,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和儿子区分开来了。
莫伊斯取得了进步,他开始画画,而他之前从没有这样做过:从他的画中能看到包含,也能看到分别……母亲第一次将他作为主体对待:她向他提问,孩子用动作解释自己的画。也是第一次,孩子在第二天早晨开口说话了:“妈妈,不要牛奶……”
莫伊斯之前被封锁、关闭在与母亲同一空间中,而母亲没能将孩子放置在与自己相分别的空间中。
最开始时,我们要从他人那里获得自我建构,他人的关注、苦恼、欲望吸引着我们,我们要做出回应(但从来没有实现)。因此,我们可以说我们是从另一个人那里变来的。我们无法独立自我建构,而是要在关系或依靠关系来建构——而且这个关系需要是健康的,这一关系中的爱被合适地安放。这种关系要完成这一悖论:母亲(为了保持其原初对话者的身份)要把孩子放置在自己的渴望中,最后将其看作是与自己相区别的人。所以母亲至少要爱孩子的两个身份:像爱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样爱孩子,然后像爱一个陌生人那样爱他/她(而这个陌生人就像是孩子的父亲,她的爱人一样)。我们要承认这项工作并不容易:一切都取决于母亲的经历,这是她无法控制的,取决于她和自己母亲的关系,从她还是个胎儿时算起……
这让我们做出这样的评述:乱伦和乱伦性(在之前的第二章和之后的第十三章都有涉及)的有毒之处在于,它们不仅仅是性欲的、情色的,而是会让我们进入一种不明晰的原初融合空间中。
从恐惧症到失去自我
当我们拥有存在感时,是因为我们首先为爱我们的人而存在。我们说过,这首先从怀孕时母亲将孩子视为同一开始,她就像是二合一。孩子出生后就是打破融合的过程,也是识别孩子的过程。当孩子与母体相融时,我们可以说他/她无处不在却又处处不在。孩子的全能需求在现实中处处碰壁,尤其是当他/她没有构建阿尔多?纳乌里(Aldo Naouri)和弗朗索瓦兹?多尔多所说的“基础形象”(image de base)时。她将其更准确地定义为“对身体的无意识形象”(image inconsciente du corps),这一形象形成于出生前与母亲的关系。我们可以说,一个敏锐的身体离不开在此关系中体验到的感觉、味道、声音、频率和情绪。这段关系构成了存在的连续体,也让母子在开始将两者相区分的空间中生活。第一个主体将是心理主体,由有意义的感觉构成,之后才会受语言影响,更接近于生物主体。
如果第一个主体没有被很好地建构,就会被“围困”在母亲内部,就像塔玛拉?兰道(Tamara Landau)所说的那样;换句话说,如果原初自恋很弱 ,任何打击都可能让主体崩裂。所以,孩子(之后的成人)因害怕瓦解、消失而感到恐慌,他们就在一个无底洞的边缘——这一强烈的痛苦让人无法承受。为了保卫自我,孩子为自己提供一些让人恐惧的客体:他们以此尝试着为恐慌定位,限制恐慌。而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恐惧症。他们生活在被虚无所威胁的状态之中。
当恐惧症变得强烈并四处蔓延时,当其超出了童年的恐惧感和成人的怪癖范畴,就预示着心理脆弱,需要严肃对待。
原始焦虑
精神病患者的自我身体形象没有被良好构建。不同的感觉也并不协调一致:耳朵接收声音,眼睛看物体,手指触摸物体,但却无法获得综合感受。这种感觉的重叠不一定能构建三维空间。弗朗西丝?塔丹(Frances Tustin )给出了一个例子,讲的是关于身体内外部的混乱,婴儿的嘴成了乳头的一部分,于是就有了嘴被拔除的幻觉。就好像嘴、舌头和乳房之间具有连续性一样。此后,任何哺乳中断都成了灾难性的!这些恐慌是身体的世界末日的恐慌:主体不断下沉,被淹没,爆炸……
如何应对?
我们已经看到了,有不同程度的存在感缺乏。这里我们还是建议使用自我暗示的方法:“出门吧!去看电影!交一些朋友!”可惜的是,依靠意念常常还不够……
没有存在感在本质上是因为难以将他人与自己相区别。一切都被混淆在一起……所以要做的就是走出这一状态,找到属于自己的行为和思想,完全属于自己的……这就需要将母亲、家庭营造的空间与个人空间相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