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旗被他这一个吼声给惊住。
她没想到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家，还会有这样铿锵有力的时候。
“我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姑娘，生活在京城，可你是偏远县城出来的百姓，我们之间有什么仇怨，你会对我这样一而再的出手？”云旗问道。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一点。
洛云旗这个丫头已经够惨了，为什么还会被一个老爷爷给记恨？
顾爷爷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缓缓道：“是，我的确是小县城出身的，我妻子去世得早，给我留下的儿子，在剩下了孩子之后，也就病死了。媳妇儿也是个势利眼，早早就跟别人跑了。就只有我，带着我那苦命的孙女一起生活。孙女儿到了十四岁的时候，大约……也就比你高一点，长得挺标志的，像她那个没良心的娘亲。可就是这张脸，坏了她一辈子。”
云旗想了起来，来这边的人，身世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些。
“好像是……你的孙女儿，许配给了县太姥爷的儿子？”她凭着记忆问道。
“他根本就不是人！”顾爷爷突然提高音量，双目瞪大，满布血丝，“县太爷那个儿子不学无术，疯疯傻傻！我的孙女被他在大街上撞见就被强行拉回了府里面，我一直恳求都不愿意将我的孙女放回来，说是要娶她做侍妾……结果，没过几天，我就……发现了孙女儿的尸体！……那是被他们玩够了才弄死的！连一只牲畜都不如，就用草席一卷，扔在了街巷！”
顾爷爷悲愤含泪的样子，无比狰狞。他的牙齿明明不够坚硬，此刻却能发出瘆人的摩擦声。
云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看得出来，经历过生活诸多打击的顾爷爷，所求不多，只是希望家人平安。但是人心凉薄，这个时代更是如此。
“毕竟是人命，之后你有没有报官解决？”云旗问道。
云旗提到这个话题，顾爷爷看着她的目光就变得更加凶狠。
这个目光的仇恨程度，真的能贯穿心胸。她也吓了一跳，吞了吞口水，不敢再多说话。
“报官？那县太姥爷就是县城的霸主，我去哪里报？”
顾爷爷干笑了起来，脸上堆积的褶皱显得很是疲惫，他仰仰头，回想道：“后来，我也去了京城。全村的人帮我凑了盘缠，够我的来回，可是我只是一个老头子，大字都不认识一个，连状纸都不会写。所幸倒是遇到了一个好心的状师，他将我孙女儿的遭遇都写了下来，让我送到衙门。这事儿其实后来闹大了，衙门就也不好处理，毕竟牵涉到一个知县。然后这个案子就交给了大理寺。我就在京城等啊等啊，等到案子审理的时候。”
“难道，那个负责案子的人是……”
云旗忽然觉得有点起鸡皮疙瘩。
“对，就是你爹！大理寺卿洛天详！——他们官官相护，县太姥爷送了黄金过去，这件事就轻而易举的被压了下来，我在京城留了两个月，露宿街头，差点活活冻死……我在衙门口击鼓鸣冤，可是状纸被他们撕毁，我也遭到毒打差点死掉。然后没多久，那个县太姥爷就放火烧了我们整个村子，烧死了那些为我凑盘缠的村民！……一个都不剩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爹！是你们官官相护，包庇同党！你们衣食不愁还践踏人命，衣着干净光鲜但是手中沾满鲜血，你们根本就不是人！！”
这一番话结束之后，云旗的确被震惊。
身上背负了血海深仇，他恨得很合情合理。
“后来，是那个知县将你发配到这个荒地来的吗？所以你知道洛家大小姐过来了，就起了杀意？想要杀死我，来给你的孙女还有全村的人报仇吗？”云旗问道。
顾爷爷突然发出一串诡异的笑声，“杀死你？我可不光是杀死你来报仇了。我还，让洛府全家的人陪葬了！”
“什么？”云旗显然没有弄懂，“你是说你和洛家文字狱有关系？可是你明明来了五年了，洛家出事也只是大半年前的事情而已。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五年前我就来了，这里活得多痛苦，谁都没有我清楚……直到一年前，我终于被放了出去。是个南方口音的人放我出来的，他说需要我办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可以让洛家身败名裂，甚至是全家灭门。”顾爷爷道。
云旗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什么引线快要被点燃。
她徒然撑大双眼，抓住顾爷爷的肩膀，“是谁？谁让你这么做的？”
顾爷爷甩开了云旗的手，冷笑一声，“也是，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并不认识那个人是谁，但他肯定不是京城的人。他带着面具，是个男人，说的应该是家乡话，我在南方听过。他或许跟我一样，也是对洛家恨之入骨的人吧……他给了我几本书，都是洛天详亲笔写的东西，他说在里面加了一点东西，只要将这本书的内容传的京城人尽皆知，洛家就完蛋了！”
“书？什么内容？”
“我不知道，我也不认识字。应该是洛天详写的诗句。”
“然后呢，你就照着他的话做了？所以后来才会有洛家文字狱的事情吗？”
云旗猜想，大概是那几本书的内容都是关于藐视皇上，或者是密谋造反什么的谣言。
雇佣顾爷爷的用意，就是看重他是个无依无靠的老人家，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就算最后被发现查到了，那也跟指使的人没有关系，可是说是顾爷爷对洛家仇恨已久而做的事情。
毕竟，想要在京城内毫无痕迹地散播这些谣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说不定事情才刚开始，就会被官府的人给压下来。
顾爷爷点了点头，“我当时就想报仇，所以他说什么我都回去做，毕竟我也没有什么好害怕好顾虑的了。先从街头的乞丐开始，教他们唱诗歌，然后那本书的内容他又给了我很多一模一样的，就这样传的大街小巷人人都知道了。这事儿很快就闹大，那个人又让我在祭天大典的时候，想办法将这本书送到皇上的身边。我就在祭天那天办成了乞丐，趁着人群混乱，将那本书丢到了龙撵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