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总管自翻倒的围篱上爬起身来,他一脸惶恐,承受着耳膜与胸膛被压迫的不适,叹了一口气说:
“完了……献了十年的殷勤,这一趟就让主人的用心付诸东流了……”
悻悻然搥着地上的黄沙,许总管瞪着倒地不起、一脸惶恐的府前官摇头。
他起身要随行奴役将惊跑的马找回来,整顿清点人数,不少人在方才神匠震怒时受了轻伤。
“唉……打道回府吧!”
听见许总管说要打道回府,府前官如大梦初醒,爬起来大吼:
“你说什么?谁允许你自作主张?我们还未求得神器──”
“府前官!这下子……您将神匠得罪得可不轻啊!不打道回府留下来做啥?这位神匠的能力可不是刚刚那一下子而已。”
许总管碍于在府中的阶位比武官低,所能对这个跋扈又只会坏事的府前官说的最严厉的话,也就只有这样了。
进屋之后,仲天将小昊玥放在卧榻上,快速检查了他的伤势。
何大娘帮着清理了小昊玥的伤口,仲天调制药物时说:
“何大娘,今早我突然有事出门去了,妳特地送衣服过来却让妳受到不小惊吓,真是过意不去。耽搁妳不少时间,回去休息吧!”
“好……可是……”
仲天意会,说:
“放心,那帮不速之客应该已经走了。方才请何大娘进来,也是为了让大娘错开那些家伙罢了。”
他将准备好、要小昊玥转交的钱包交给了何大娘,并送她至门外,那帮唐突造访的人与车果然都不在了。
回到小昊玥身边,仲天看着这个不满四岁的孩子,愁思浮上他的双眼。
若是一般凡人的孩子,经那么一摔大概小命不保了……昊玥毕竟不是一般人,五脏六腑和骨架还好,只有些轻微喀碰的擦伤。
但他知道,今天这样的骚扰以后肯定还会有,未来的日子里,肯定不能再随心所欲突然想出门便出门,单独将小昊玥放家里他无法放心,看来,训练他的这件事或许要提前了!
因为──
小昊玥体内蕴含超乎寻常的力气,若会些武术足以保护自己,就不会本能的去碰触神祇的能量。
现在他还幼小,筋骨与肌肉尚未经锻鍊,雷神的能量若甦醒,而那个能量并不属于人类,将会摧毁这个未成长的肉体。
所幸那一刻突然活化的雷神能量被他压制下去了,没有对小昊玥造成更大的伤害。
一早,他听闻城西寺院八方宝剎里熟识的僧人回到这个边城来了,马上前去拜访,可惜还是没有雷阙的下落。
传说千年之前,这里一道闪雷,雷阙就是降临在这个地区,千年的岁月一过,雷阙已杳然无踪。
“在昊玥觉醒之前,需要忙的事情还真不是普通的多。”
他看顾着小昊玥,遗憾自己在这个人界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事,却唯独没有快速治愈伤体的能力,只能让小昊玥的身体自我修复。
然而,活得久的好处,就是迟早会将这个人间的事物学个一遍,包括医疗。
“师父……”
呈现半昏迷状态的小昊玥突然出声,皱了眉头这才睁开眼睛。仲天俯视着他,说:
“昊玥,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痛?”
“坏人欺负大娘……大娘送衣服……”他稚嫩地说。或许感觉到身上不少地方都痛着,眼角还挂着泪。
仲天在昊玥脸上的擦伤涂上他制作的膏药,说:
“好了,师父都知道了,躺着别乱动。”
“躺着痛痛……”
小昊玥在床榻上不自觉扭动身体,看样子身体很不舒服。仲天安抚说:
“听话,师父保证你过几天就能起身到处玩了。”
然而,小孩毕竟是小孩,小雷神也是小孩,他紧抱着仲天的手又睡着了。当仲天觉得他熟睡了,想将手抽回来,可只要一动,小昊玥就会抓得更紧,他莫可奈何,只好呆坐在床榻旁。
“这下子只好陪他睡了。”
果然如仲天所说,小昊玥的伤没有困扰师徒俩多久,几天之后这孩子又生猛的到处活蹦乱跳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应付偶尔会突然冒出来的访客,大部份的时间,仲天不是陪他玩与说话、学拿笔写字,要不就是带着他到处看看。
小昊玥已经会写些简单的字了,这年纪的孩子还拿不好笔,说写字嘛,不如说是涂鸦恰当。
“师父,这是什么字?”依样画葫芦写着“雷”字的小昊玥边写边问。
“雷。”
“雷是什么?”
“嗯……卦象,也就是自然的现象之其一,最常见的就是自天空落下的雷电,你看过的。”
说完,见小昊玥睁着那对透明的大眼睛直盯盯的看着仲天,彷彿师父说的是外太空语似的。
仲天笑着摇头。
教导这么小的孩子的确难度不小,也急不来,还是从闲聊开始吧!
过去,他是个于尘世中过着自己封闭生活的人,离群索居,甚至没有过什么能够聊天的朋友,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过于高冷,更有可能是他自己的选择。
现在生活之中有个这么小的孩子加入,他的所有静止的、冷漠的、孤僻的处世态度必须得调整一下了。
“师父?”小昊玥又画了一撇,他仍在等着师父解释这个字的意思。
“雷,简单说就是你啊!”
“我?”
“其他的等你再大些,能懂这些复杂的意思之后再跟你说吧!”
小昊玥点点头,虽然他不懂天上落下的雷电跟他有什么关系,但师父不管说什么都是绝对且唯一的道理。
好一会儿总算将雷字写好了,虽然歪歪扭扭的,但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既开心又得意的笑容。
虽然他已经会写不少字了,但这个“雷”却是他目前会写的字当中,笔划最多的。
摊开自己写的字,开心的笑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坐在身边也在写字的师父,小昊玥好奇地问:
“师父啊!我是雷,那师父是什么?”
孩子仰着头用那对透亮的瞳眸看着他,像仰望着天空。
仲天停了正在写的字,想了须臾,自旁边拿了一张空白的纸,写上一个字,推至小昊玥前面。
“这是什么?”小昊玥问。
“火。”
言简意赅,仲天继续写着方才写一半的书信,计划迁居事宜。
边城的生活每天都差不多,就连偶尔会有一次的大风沙期都算是惯例。
每每大风沙期来临,约有三四天的时间飞沙走石、暗无天日,边城里的人们会放下油布帘遮掩所有门窗,人人足不出户,所有的经商活动完全停止,旅行商队也不会冒险在此时通过沙漠。
风沙令边城的白天也如黑夜一般,狂暴的风遮天蔽日,躲在屋子内的人都已经习惯使人耳鸣数日的风声了。
然而,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此次的大风沙期于晌午过后卷至边城,受风面的城东门已经阖上,偶尔还是会有赶不上脚程的商队姗姗来迟,来不及入城的,便在城外凿于沙岩下的零星民宅或庇护所躲避风沙。
护城门已经关上半天,在护卫亭内喝酒的守门护卫却听见城门打开的声音,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通过。
照常理说,这是不可能的,不论此刻有什么动静声响,都会被暴风吞噬,此刻,遮天蔽地覆盖大地的只余暴风吹袭的声音。
“……怎么回事?是不是谁将城门打开了?”年轻的守门护卫放下酒杯,狐疑地说。
“你听错了吧?”另一名大胡子护卫在酒中加水,边喝边说。
“瞧这风沙,就算是摆满货品的骡车也会被刮走,哪还会有什么人能在风沙下行走?”
其中一名守门护卫不放心,走到窗前,将油布帘推出一个缝,微微推开窗板,看进了风沙之中。
城外灰蒙蒙的景色看不清是白天或黑夜,并且使人完全失去的远近空间感,沙尘扫过整个世界,然而眼下,一成不变的狂风沙景色有了不同以往的变化。
“喂!喂!你们过来瞧瞧!”
他的声音变了调,充满了恐惧,同伙甚至觉得他在说下句话之前就会晕倒了。
挤到他身后的同僚咒骂了一声,情况跟他没差多少,声音完全走调,道:
“门──城门门……真的被打开了……”
他不自主地将油布帘拉得更开,忍受着风杀对他双眼的肆虐,在眼睑隙缝中,他看到风沙中城门的影子恍若虚幻的翦影,有一队商队正通过城门,在狂风沙袭卷之中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是谁──将城门打开的?”
“那是什么车队?”
护卫亭之内共有六个人,都是这几天大风沙期的当值守卫,此刻没有人离开,彼此面面相觑。
大胡子护卫指着正通过城门的马车,陡然叫了起来,道:
“那……那个车队、车棚上头的纹章……我记得!十几天前才从边城这里离开的啊!”
狂风沙中,一队缓步行走的人与牲畜身边瀰漫着暗红色雾气,那雾气竟能紧紧跟随着生物而不被狂风吹散,这不是诡异到了极点?狂扫的风力都能将人给吹跑了呀!
六名见多识广、经历过各种稀奇古怪状况的守门护卫当下一阵毛骨悚然,这反应来得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
风沙自他们掀开的隙缝钻入,发出了惊人的呜呜声,为首的护卫迅速掩上窗子和油布帘。
六人坐回自己原先坐的位置,无一再那起酒喝,许久许久之后才想起要通知城内守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