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想要睡上片刻。
但上铺的那位年轻人又来麻烦他:“喂,你想不想知道,之前那位睡在你床铺上的人,最后怎么了?”
张毅给他一个迷惑的眼神。
年轻人这时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忘了,你听不懂这里的语言。”他看着张毅,将他的眉眼肤色仔细打量一番,发现他们的外貌还有几分相似。
“你也是从莱曼国来的?”年轻人试探性地问,所用的语言也是莱曼国的。
张毅微微睁大眼睛,他没想到睡在上铺的这位小兄弟竟是他们国家的人,不过此时仔细看的话,这位小兄弟的长相还真像他们国家的人。
“这真让我感到意外与惊喜。”张毅开口道。
年轻人也很高兴,“惊喜惊喜!哈哈,真的太巧了,我们还睡上下铺。”
张毅微微笑了笑,“是啊。”他心想命运还真是会捉弄人,“对了,你刚才跟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一点也听不懂。”
年轻人兴奋地跳下床,坐在张毅的床铺上,告诉他:“我刚才在问你,你知不知道以前睡在这张床上的那个兄弟后来怎么死的吗?”
张毅皱起眉头,他想了想,又看看挨着他的那个臭马桶,小声说:“难道被马桶熏死的?”
小兄弟刚才问他这个,主要想逗逗这位新来的朋友,但知道他是同胞以后,就没了这种念头,“算了,还是不告诉你了。”他怕说出实话,会吓到这位新朋友。
张毅点点头,他本来对这个问题就没多大兴趣。
“对了,一定是有人害你,把你骗到这里的吧?”小兄弟问。
张毅点点头,“差不多吧,总之一言难尽。”
小兄弟开口:“我也是,信了骗子的话,说这里遍地是宝,金子就掺和在石头里,人们富得都懒得捡。”
“这种鬼话你也信?”张毅说。
“是啊,当时穷的吃了上顿愁下顿,做梦都想一夜暴富,一听有这美事,就屁颠屁颠跟着来了。”小兄弟的眼中闪过沮丧与懊悔,“现在想想,这个世界上哪有这种美事啊?”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张毅问这位活泼的年轻人。
年轻人想了想,“我以前叫田一仁,不过你还是叫我‘面条’吧,这里的人都这么叫我,我听着习惯也舒服,你要是喊我田一仁,估计我都反应不过来是喊我,哈哈。”他在说“面条”是,用的是丽国的语言。
“叫你什么?”张毅问。
他又复述了一下,“这个词就是咱们那里面条的意思。”
“面条?为什么这么叫你?”张毅不解。
“你看这里的人,大多数皮肤都很黑,而我偏偏长得白,再加上我是个瘦高个,还特别爱吃面条,他们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外号。”面条解释道。
张毅笑了笑,没说什么。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面条问他。
张毅愣了一下,他本名叫乔振艺,不仅如此,还做了整容,后来改名叫张洋,不过他可不想费这么多口舌,不然还得费更多的话来解释清楚。
“叫我张洋就行。”张毅淡淡地说。
面条点点头,而后想了想,跑到上铺去,像是在翻找什么,不一会儿,他拿了几样东西下来,放在张毅的床上。
张毅看了看,有一小包碎了的饼干,还有一袋小零食,还有半瓶黑色的饮料,除此之外,还有刚才那本se情杂志。
“想吃什么就吃吧,”面条捏起一块碎饼干,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张毅闻着马桶飘来的臭味儿,实在没有胃口,“我不饿。”
面条点点头,然后把杂志递给他,“看看解解闷,老带劲了。”
张毅哪有这种心情,于是也推脱掉了。
“你这样可不行,”面条边吃边说,“在这里,你必须给自己找点乐子。”
张毅于是说出从刚才就藏在心里的疑惑,“面鸟,是这样叫吗?”张毅学着用丽国的语言说出他的外号。
“不是面鸟,是面~条~”面条放慢语调说道。
“面~条~”张毅学着拗口的外语。
“这次对了,多练练就行了,你的后半辈子可都需要换成这种语言了。”面条无意中打击了张毅的心脏,后半辈子,这几个字多么让人绝望啊……
张毅喘了口大气,问面条:“我觉得奇怪,这个宿舍里的其他人,全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为什么你这么乐观开朗?”
面条嘿嘿笑了,他看了看宿舍里的其他人,然后对张毅说:“你也看见他们那副模样了是吧,我跟你说,我之所以让自己这么快活开心,就是因为天天面对他们,那仿佛让我看见了以后的自己,我可不想变成他们那样,所以我想开了,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了,那就改变我自己,我要在这地狱里跳舞,在这油锅里歌唱。”
“地狱?油锅?”张毅声音小的几乎只有自己可以听见,“形容得真是贴切。”
面条撇撇嘴,“刚来的时候最艰难,”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有片刻愣神,他想起了自己刚来时的样子,倏然间感觉有些喘不过来气,“相信我,一定要挺过去,早晚你会接受这一切的,就像现在的我。”面条笑了,再次变得快活起来。
张毅不置可否,反正他是要自首服刑的罪人,在哪里赎罪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想到自己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一定是报应。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他们都是你的室友,今后避免不了天天打交道的。”面条询问道。
张毅点点头,表示好的。
面条先教给张毅用丽国语言说“你们好。”张毅学了几遍,然后他忍着伤口的疼痛站起身,对宿舍里的其他人打了声招呼。
回应并不热烈,也可以说几乎没有回应,每个人都看上去很疲惫,眼里浑浊不堪,了无生气,就像沙漠中即将干涸的小水洼。
就在这时,宿舍外传来吵闹声,从声音语言判断,吵闹者是莱曼国的人,张毅猜测,就是他们这一批人里的其中一个。
张毅和面条出去,发现果然如此,这人像是疯了一样,狂叫着:“让我走!我不要在这里!”他尖叫着。
有几个人拉着他,但根本拽不住他,之前在船上劝过张毅的那个胖子,此时又来劝说:“你不要闹了,接受现实吧,你想想,起码我们还活着。”
那人一脚把胖子踹到边上去,他大喊大叫,“别他妈的废话,我要过以前的生活,我要自由,我有家庭,”喊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我还有老婆孩子……我的女儿才八岁……她是那么可爱……”
所有人的心都碎了,谁能没有家人呢?就连一副不知愁滋味的面条,听了这话也想起他的父母和姐姐,顿时感到一阵伤感。
“是谁在吵?”男子的哭闹声引起了守卫的注意。
大家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张毅也嗅到了火药的滋味,而这火药,可是货真价实的。
守卫扛着枪向这边走来,靴子落地的声音很重。
大家三三两两逃回卧室,胖子在男子耳边嘀咕一句:“别干傻事,赶紧回去,想想在船舱里的那两个人,他们不听我的话,后果怎么样?一个死了,一个半死不活。”胖子说话时,斜着眼瞟了一眼张毅,而后也跑回卧室里去了。
张毅被面条拉会了寝室,张毅把门留了一个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身材壮硕的守卫趾高气扬地站在男子面前,他看了看男子胸前的工号牌,冷冷道:“回去。”守卫握着步枪,用丽国语言说道,然后抬起手,用手指了指男子的宿舍。
“我要回家,”起初男子的声音很小,而后他又稍微提高了声音再说一遍:“我要回家。”
一声闷响,守卫用枪托砸在男子脑袋上,男子瞬间跪在地上,满头鲜血,疼得他抱住头一动不动,微微发出呻吟声。
“回去。”守卫重复一遍,而后转过身,打算回去,按照一般来说,这一枪托下去,基本上没人再敢废话,都会乖乖听话。
但今天他还真就碰到例外了,男子站起身,鲜血从头顶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我求求你了,让我回去好不好?我真的在这里待不下去,我要回家。”
男子说了半天,其实守卫一句也听不懂。
守卫站在原地,鼻孔喷出一股粗气,恶狠狠地转过身,狰狞地看着他。
“快回去!”张毅小声说,他看守卫那样子,估计杀了他都有可能。
男子哀怨地望着守卫,浑身上下都丧丧的。
守卫走过来,用男子听不懂的话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一脚踢在男子的肚子上,男子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上,疼的他喘不过气来,脸憋的紫红。
张毅看不下去了,他想要出去帮那名男子,但他被面条死死拽着。
“你不要干傻事,你出去除了再多增加一名伤者以外,什么都改变不了。”面条小声说。
张毅突然安静下来,他突然意识到,面条的话竟然是这么得有道理。
这一次,守卫没有离开,他静静站在那里,等着看那名男子是否还固执下去。
好半天,男子才勉强爬起来。
连张毅都在心里祈祷,让这个男子赶紧回去吧,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但男子却没有回宿舍,他不想待着这里。
“我要……回家……”张毅半睁着眼,显然已经撑到了极限,“求求你……”
守卫摇摇头,过来又是一顿毒打,这一次,守卫足足暴揍了他好几分钟。
直到男子一动不动。
守卫喊来这里的一支小医疗队,把男子抬走了。
“看什么看?你也想试试吗?”守卫发现了躲在门缝后面的张毅,目光凌厉地瞪着他。
面条对守卫笑了笑,赶紧把张毅拉进屋里,用脚把门踹上。
张毅坐回床上,因为太激动,血液循环加速,他腿上的伤口渗出更多的血水。
“你不要紧吧?”面条问他。
“暂时死不了。”张毅早已生死看淡。
这时,宿舍里一位浑身脏兮兮的中年男子,在草席底下翻找半天,找出一个棕色小瓷瓶和一小卷不算干净的医用纱布,走到张毅面前,把这两样东西交给面条,对他说:“在这种地方,留个这个,可比你那些零食杂志更有用。”
面条笑了笑,接过瓶子,道了声谢,然后打开瓶子,把里面的药粉撒在张毅的伤口上,张毅疼得咬紧牙关浑身颤抖,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面条帮他重新包扎好伤口。
这时,铃声突然响起,外面的沙尘暴过去了,大家需要继续干活。